曲小蛐 作品

第3章 丰州鬼蜮(三)(第2页)

 可就算没进去了,白梅也无声。


 时琉默然着,拿掉瓶塞,单手握住瓶颈,另只苍白细弱的手伸到瓶口。


 瓶身慢慢向她掌心倾倒——


 压垮了那些叫嚣。


 囚犯们几乎屏息,双目死死盯着瓶口,离得最近的符元不自觉松开了手,身体微微后倾。


 青筋绽起在他额头,他表情狞恶得抽搐。


 如果倒出来的真是能化骨的毒物,他就以后找个机会废了这个小丫头。


 如果不是,他等下就——


 “啪。”


 瓶口忽地停下。


 一只冷白清瘦的手,从旁扶抵住了漆黑的瓶身。


 众人愣住。


 时琉是最惊怔的那个,她往侧转头——


 白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身,此刻就从后倾俯下来。他高她许多,被修长臂骨撑着,染血的袍袖几乎满盖过她半边薄肩,像一席落了红梅的雪。


 白得晃目,红得刺眼。


 “你这只手,就不要了?”


 耳边是少年低低似叹的声线,轻哑而好听,只是嘲弄不加掩饰,像薄厉的冰片冻住了她故作的镇静。


 一众牢犯们也回过神。


 符元脸蓦涨得通红,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他阴狠咬牙:“行啊,一个两个把老子当猴耍?小白脸,你今天死定了——老子要把你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捏碎!”


 符元耍狠上前,攥着沙包拳头就要砸下来。


 时琉身后就是白衣少年的胸膛,她退无可退,吓得脸色一白。


 那只冷白修长的手就在此时松了黑瓶,像随便一拨——


 “咔咔——”


 “……嗷!!”


 符元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迟了半拍,他瘫软倒地,抱着臂膀嚎叫着蜷起来。


 没人能看到酆业是怎么做的,除了时琉。


 在那只清瘦手掌托住符元沙包拳头时,一点淡金色曳着光尾,像蛇缠上符元整条右臂。


 然后他的胳膊就被拧成了麻花。


 时琉觉得至少断了五六节。


 数息过去,符元的惨叫声里,所有囚犯反应过来,一个个面色铁青或者刷白,僵硬杂乱地往后退躲,整个牢房瞬间就空出大片。


 只剩中央倒地哀嚎的符元,以及角落里贴墙瑟瑟不敢与少年对视的囚犯们。


 而酆业压根没看他们。


 符元嚎得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他好像没听见,从头到尾就那副懒散又走神似的模样,直等到身前女孩脸色苍白地回眸,拿格外黑而幽怜的瞳孔仰觑着他。


 “你……”


 酆业淡淡回神,“他们说,你是单独住一间的?”


 时琉咬唇,截住要出口的问,最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酆业满意了些:“走吧。”


 说完他也没等,径直往牢门外走去。


 时琉一怔,下意识扭头看地上嚎得渐渐没声儿了的符元。


 应该是疼晕过去了。


 时琉迟疑跟上去:“不管他吗?”


 酆业一停,回身,眼神带着厌倦懒散:“杀了?”


 “——”


 时琉一吓,仰脸看他。


 然而白衣少年真如声音一般,冷淡漠然不似玩笑,连那双黢黑眸子都是玄冰似的寂冷。


 好像说的不是一条人命,只是随手可断的一根细草。


 时琉僵摇了摇头。


 然后她看到一点淡淡嘲弄擦过少年眼眸,他转身离开:“蠢。”


 “……”


 时琉憋了憋气,她一肚子问题和不解和随之而生的恼火,但这时候只能跟上去。


 两人在死寂里离开牢房。


 时琉把本不该开的牢门锁回去,这才转头跟上。


 时琉自己住的那间小牢房在整个地牢的另一头,牢廊最深最远的地方。里面只有一张石床,床头对着的墙角摆满了瓶瓶罐罐和晒好的药草。


 白衣少年进来后一点也没客气,直接就坐到了石榻上,对他来说有些窄了,向后一靠就能倚上石壁。


 酆业阖眼调息,虚握的左手搭在单屈起的左膝上。


 时琉站在门旁,迟疑望他:“你的伤,好了?”


 “没有。”


 酆业抬眸,若有深意地盯着她:“不过兴许快了。”


 时琉莫名叫他眼神觑得脊背发凉,蹙着眉躲开他目光:“那符元欺负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酆业淡哂。


 “为了吃颗仙丹。”


 “?”


 时琉更加莫名,扭头:“仙丹?”她思索了下,恍然,“你是在我进去后,找机会吃了仙丹,然后才恢复的?”


 酆业没说话。


 时琉只当他是默认,眉心也松开去:“我知道你和我们不同,但符元是个疯子,也是鬼狱里最可怕的人,你回去以后还是当心些。”


 “疯子?”


 少年薄唇一牵,轻勾起个很淡的嘲弄:“一个闻见点血腥味儿,就兴奋得像只发|情|公|狗的区区蝼蚁,哪里疯,又哪里可怕?”


 时琉被少年简单粗暴的用词弄得一愣,等回过神,白皙的面颊顿时羞粉。


 “你,你别胡说。他那样还不够吓人吗?”


 酆业倦了神色,靠回去,懒洋洋睨着自己松展开的修长指节,“只有最低等的野兽,没见过什么世道,才会把逞凶斗狠当做吓人的资本。血腥和残杀值得炫耀吗?杀太多了,只会觉得肮脏和厌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