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蛐 作品

36. 玄门问心(十一) “屠魔”(第3页)

 于是两人之外,最后一个天衍宗的拥趸者也从旧茶铺下跑了出去。


 痛苦的嘶声和质问在夜色里越来越远。


 时琉有些难过地望着那人,直到影子消失在林间。


 少女收回视线,低下头去,半晌才轻声问:“万灵大阵,是做什么的呢。”


 “……”


 死寂。


 还有难言的窒息感。


 时琉本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了,也不准备再问——她还记着他说的,很多事情于他不能问,不能提,不能抚慰,也不能忘记。


 直到夜色里,那人清冷声线晦上低如渊又沉如岳的哑意。


 “你便当它是……屠魔罢。”


 那一声像幽深的叹,最后却又生拧作薄凉难消的讥诮笑意,“偌大仙门所求,无非是斩断天梯,永绝幽冥。”


 ——


 “……风从龙!你糊涂啊!!”


 仅余的残败火星零落在废墟般的天衍宗里,天机阁阁主雪希音的白胡子都发黑,却是老泪纵横:


 “十万生灵,那是十万生灵!你屠的什么魔?!你与魔何异,啊?!!”


 “自然!不!同!”风从龙一身残袍破衣,浑身伤痕却挣扎着跪起,连死死咬着字音的牙齿缝里都溢出鲜红的血,“万灵大阵,血祭的全都是妖!”


 “他们生来为妖未作恶事又何其无辜?更何况他们还都只是些放进人族里尚未成年的孩子啊!”


 “我说了它们是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杀!”


 “你——你疯了!疯了!天衍宗上万年的仙门传承已然生生断送在你手里,你竟还不知悔改??!”


 ——


 旧茶铺寂静着。


 少女仰看天上渐渐散去的云后,依稀月影:“你好像,很不喜欢仙门弟子。”


 “是。”


 “为什么。”


 魔垂抚着冰冷的翠玉长笛无声笑了,眉眼霜杀。


 “当一群人自诩天下大义,他们中便会有人走偏。因为眼里只看得到大义,所以,任何牺牲都可以变得理所当然。”


 ——


 “我是为了人族!为了凡界!为了天下苍生!你们这些无能短见只会心软的愚者、又怎么能懂我天衍宗的抱负和期盼!?”


 风从龙浑身是血,却摇晃着站了起来,血从他衣角淌下,滴滴答答,于地上尸横遍野的血相融汇。


 那张被流下的血痕割裂的面庞,狰狞如恶鬼:


 “只要断了幽冥天梯!就是永绝后患!那些妖魔再也不要妄想踏足我人族圣土半步!!我才该是万世千秋之功!!”


 四野阒然。


 只剩那疯癫了似的笑声,震荡着每一个还站着的仙门弟子的心。


 众人面色复杂。


 直到稀疏的弟子间,一声噗嗤的笑突兀地跳了出来。


 无边妖力忽卷起狂风——风从龙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生生扼住喉咙。


 “谁?!!”


 玄门带头长老如临大敌,警然转身。


 藏在几个震惊让开的玄门弟子间,一道身影笑着走了出来。


 起初只是浅笑,然后欢笑,大笑,最后捧腹若癫的大笑——而每一声笑声提起,九霄之上便有咆哮的怒雷划亮天际。


 每落一道雷,就劈去那人身上一分月白,显露一分真红。


 直等到带着惊撼穹野的雷声,那“人”停在满地尸骸的场中,已然是一身血色长袍,金色冠冕御顶。


 他单手轻易又凶狠地握住风从龙的脖子,像提待宰的鸡鸭一般将他薅了起来。


 最后一道惊雷下,那双血色眸子妖异冰冷。


 “妖皇!!”不知天衍宗哪个角落,炸开一声惊呼。


 狂笑的妖皇终于停歇,他邪气凛凛地笑着,将风从龙的脖子握得咔咔作响:“万世千秋之功?就你?”


 他一扫四野,声忽高升如雷,“还是就你们这些苟且偷生忘恩负义的渣滓废物?!”


 “咯……咯咯……”


 风从龙双眼也血红,只是却是真染了血。


 他濒死也仇恨地瞪着文是非。


 玄门带头长老回神,冷目握剑:“文是非,几千年前你来凡界闹事的账还未清,即便是万灵大阵与你妖族有关,你也——”


 “闭嘴!!”


 一声几乎要撕开天穹的惊雷在话音里落下。


 玄门长老面色顿变,几欲拔剑。


 然而文是非却看都没看他,仍是恶狠狠带着嗜血的笑,盯着手里气息将绝的风从龙:“你是不是很不甘心啊?说实话,我也很不甘心——我就该按下这件事,就该让你们的万灵大阵启动,就该让你们人族败类睁开眼看看!!”


 “你真当幽冥秽气凭空而生?你真当幽冥秽土是你两界负累?你以为斩断天梯、获救的是你们?哈哈哈哈可笑!可笑一群蠢货一样的东西也能靠一个人的庇佑就不知廉耻忘恩负义地活上万年!!”


 “我偏要撕碎你的美梦——我告诉你,那是你们的孽障!是你们仙凡两界自诞生起苍生欲|念妄悖积下的罪业!!你今日大阵若能启动,幽冥脱困,两界秽气再无去处,不日后,便该是上万年前那场就不应拦下的末世——”


 “——滔天魔瘴万年前就该吞了你们这些狼心狗肺!!”


 “到那时候,我就笑看你们人族末日、众生垂死!看尔等再去哪里找一位无上仙帝、心甘情愿为三界舍身,自污神魂仙骨也要生镇幽冥??!!”


 四野惊雷。


 声撼九霄之上,天门震震欲裂。


 ——


 夜色寂静,下山的路上虫声轻鸣。


 “因为眼里只看得到大义,所以任何牺牲都可以变得理所当然……这样确实不对。”时琉轻声说着,边走边回眸看身侧的人。


 “你好像很了解他们。”


 那人长笛停在掌心,过了一两息:“因为我也曾是那样的人。”


 “嗯?”时琉好奇,“那你牺牲了谁?”


 山里的夜忽起了风。


 魔低下眸,像是随意勾起个玩笑。


 “……我自己。” .w.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