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第2页)
风,刮得更强烈了,在这林子里,几乎成了席卷之势。
连李追远本人,都有些站不稳,哪怕已经低着头,脸颊上也被吹出了几道细口子。
可这时候,更不能把孩子放下了。
因为要是放下了,只会比拿捏更拿捏。
大胡子家坝子上,正在做纸扎的萧莺莺有些疑惑地站起身,她这里风和日丽,一列列纸人安然无恙。
可那桃林里,却有风卷之音。
这是,打起来了?
终于,风停了。
李追远弯下腰,将吹散的花瓣重新扒拉成一堆,准备将孩子放回了花瓣婴儿床上。
“抱着他……”
李追远听到了。
但少年并未停止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上的动作,放下去后,还顺便收整了一下刚刚被风吹歪的篱笆。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直起身,对着桃林深处说道:
“这次,我会抱着笨笨去斩妖除魔的。”
李追远听懂了它所说的“抱着它”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带着孩子去,让孩子混上功德。
它终究是要消亡的,它不可能庇护孩子一世。
它能给这孩子最好的,也是最实际的可以受用终身的,就是功德傍身。
只要这孩子以后不求上进,那就可以退而不失富家翁、家庭美满、子息绵延。
李追远:“多谢。”
道完谢后,李追远转身离开。
桃林深处,传来一身幽幽长叹: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就算是他……当初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
李追远走出桃林。
如果有的选,他宁愿去报警解决。
然而,前两个流掉的孩子,是罗金花他们下的药,自己听他们亲口说的,却早已不可能有证据。
这刚死的三岁孩子,一是先天不全二是后期照料故意不周,也无实证。
妇人是因悲伤过度,自己喝的农药。
罗金花他们就算被调查,也会咬死不认,哪怕是谭云龙来亲自办这件案子,他也没什么办法。
经过坝子时,萧莺莺走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脸。
李追远会意,走上坝子,在一张板凳上坐下来。
萧莺莺走过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被风吹出来的裂口,没多深,不算难处理。
萧莺莺指尖擦着些许粉末,在少年脸上轻轻抚摸。
将这些口子彻底遮盖住后,萧莺莺脸上露出了笑意。
在大胡子家葬礼上,第一眼见到这孩子时,她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些也长高了些,已经显露出俊俏哥儿的模子了。
“等你成年,怕是得迷倒不少女人。”
相似的话,刘姨也对少年说过。
李追远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出自李兰严选。
少年开口问道:“想做梦么?”
萧莺莺:“那晚,已经做舒坦了,到现在都还能回味。”
李追远:“下次想做梦就开口。”
萧莺莺:“嗯,下次想做再找你。”
李追远看了萧莺莺一眼,他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时间,会改变很多人,除了死人。
她就是觉得以这种方式来挑逗自己这个少年郎,很有趣,很有意思。
她,还是那么骚。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这里,回到了家。
他先进阴萌屋子里看了看,发现阴萌人居然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睁着眼,两眼发木。
这是身子苏醒了,可脑子还是麻的。
润生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
“小远。”
李追远看过去,发现碗里是米汤。
米汤也就是米油,是煮粥时浮在上面的一层粘稠液体。
润生:“刘姨让我喝的。”
李追远点点头。
那就是给阴萌喝的,应该对阴萌的解毒有效,但刘姨没直说。
不过,给润生吃东西,哪怕是下午茶,你也不该用小碗,而是该用盆。
润生也清楚这一点。
“你喂吧。”
“好嘞。”
润生在床边坐下,拿着勺子,给阴萌喂米汤。
“小远,她醒了。”
“我看见了。”
“她脑子会不会因此受损伤?”
“没事,损伤了问题也不大。”
李追远这句话刚说完,阴萌忽然连续眨了两下眼睛。
这是受刺激了,还能帮助意识恢复?
李追远:“润生哥。”
“嗯。”
“你多陪她说说话,说些容易气人噎人的话。”
“这……”
“这样有助于加速她解毒恢复。”
“好!”
李追远走出西屋。
润生一边继续给阴萌喂米汤一边说道:
“没事,小远只是随口说说,你安心静养,慢慢恢复,不用急,就算脑子被毒坏了也没事,反正团队也没指望你的脑子。”
……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躺着的棺材前。
棺材盖的七星还魂灯,烛焰变得比早上柔和多了,意味着谭文彬的恢复也在有效稳步进行。
李追远在棺材前的小板凳上坐下,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积攒着一层烟灰。
捡起旁边的一沓冥钞,李追远手腕一甩,冥钞散开且自燃。
将其丢进火盆的瞬间,棺材盖上七根蜡烛的烛火,猛地窜起,变得又粗又高。
李追远又捡起一沓冥钞,犹豫了一下,只取了一半,丢进火盆里。
烛火窜得,像是农村宴席上厨师烧菜用的快速炉点出的蓝色火焰。
等火盆里的冥钞烧完后,李追远拍了拍手。
即使以谭文彬与自己的关系以及其现在的实力,也就只够自己烧到这里,再往里头烧纸供奉,就得出问题了。
起身,走向地下室,打开生锈的门,伸手抓住门后的绳子,轻轻向下一拉。
“吧嗒!”
黑暗依旧。
再连续拉了几下,依旧没变化。
灯泡以前换过,但自己太久没来地下室了,长时间未使用,导致“新”灯泡也变坏了。
懒得再折返回去找手电筒了。
李追远站在门口,打了一记响指。
“啪!”
走阴而出的他,脱离了身体,右手掌心摊开,一团业火升腾。
向上一抬,业火化作火球,悬浮而上,提供光亮。
李追远行走在其间,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书。
太爷地下室里藏书丰富,以前自己翻看时,有些过于追求功利。
那些讲固本培元养生的书,他觉得自己年龄没到,就没看过。
现在,他的年龄依旧没到,但他的同伴们却有些等不及了。
哪怕有过两目而不忘的本事,可依旧会遇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问题。
李追远决定找些养生书来看看。
这样,自己不仅能在日常中帮他们调理一下身体,也能在宏观层面上给予一些发展指导。
其实,单论价值的话,这些养生的书,并不逊色其它,甚至隐隐超过。
价值这东西,得看受众。
普通人为了生活碎银忙忙碌碌,使得“注意休息”与“保重身体”变成了一种祝福。
而那些大富大贵者,天然更懂得珍惜身体,甚至更渴望延长寿命以及获得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们愿意花费极大的代价,来获取太爷地下室里的这些“珍藏养生”。
李追远挑选完后,再次打了一记响指。
“啪!”
站在地下室门口的少年,睁开眼,然后走入身前的漆黑,连续打开几个箱子,快速从里头拿出自己先前挑选好的书。
然后,捧着比自己人还高的书,走出地下室,上楼梯。
李三江此时正躺在露台藤椅上抽着闷烟,收音机也没开。
太爷的心情很不爽利,不仅仅是因为忙活了一通没能收到应得的工钱。
人,看见肮脏恶心的东西,总会生理不适。
“小远侯,太爷来帮你拿。”
“好的,太爷。”
即使李追远捧得动,但还是接受了太爷的帮助。
把书放进房间书桌上后,太爷走了出来,又坐回了藤椅上。
阿璃不在房间里,东屋的门关着,她应该在洗澡。
李追远选了一本《天一培元诀》,这是天一道的教人休养身体的书,以期容纳自然,最后自然是飞升。
前半部分很有用,至于后半部分,可以无视。
李追远不信什么飞升成仙,更不信什么长生。
他已经没有了童年,可不想还失去晚年。
拿着书,走到太爷身边,坐下。
太爷心情不好,得陪他聊聊。
爷孙俩坐一起,话匣子很自然地就打开了。
太爷的各种老理儿和感叹,随之而来:
“这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现在独生子女多了,找对象就尽量别找家里带兄弟姊妹的。”
“家里人是家里人,但家里人也是人,别把家里人想得太好。”
“自己挣的钱,就得握在自己手里,你给出去的钱,不管给谁,想再拿回来都难了。”
“大老爷们儿就该有大老爷们儿的样子,可以浑,但不能孬。”
李追远一边看着书,一边听着,顺带恰到好处地附和。
老理儿这东西,容易偏激,往往一刀切,毕竟万事万物总有特例。
但换个角度来说,任何一句话能总结出的道理,都避免不了偏激和绝对。
不过,在生活阅历起来后,往往能品出老理儿中的道理,它不一定是对的,但却能兜住一个普通人的人生下限。
至于非普通人的那群人,世俗中能更从容,听不听其实早就无所谓了,但这世上,到底还是自认为特殊的普通人居多。
李三江最不满的就是吴有后这个长子,罗金花和吴长顺他反倒没什么意见,因为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你越孬越愚,就是给这种人骑在你头上喝你血吃你肉的机会。
骂完了,感慨完了,李三江的气儿,也就消了。
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他一个外人,犯不着去过于投入。
让小远侯帮自己打开收音机后,李三江就随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跟着吟起了桥段。
阿璃洗好澡出来了,站在东屋门口,抬头看着少年。
李追远放下书,对她挥挥手,下了楼。
少年将三轮车推出来,把小板凳摆上去。
等阿璃坐上车后,少年骑着三轮车,驶下了坝子。
他要去卫生院,看望一下林书友。
秦叔在田里拄着锄头,看着前方村道上,迎着夕阳骑过去的少男少女。
自己确实不如他,比起自己走江时的紧张忐忑,人家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
甚至有种,比起走江,他更在意生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