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蛇怪 作品

第二十一章 生擒左良玉

崇祯十六年九月二十五日。

距离湘阴东北约四十余里左右的归义镇,正有大批人马自北徐徐而来。

归义镇便是后世汨罗市,隋朝时期曾建县,为罗县。

但后来撤销了县制,改县为镇。

除了归义镇以外,旁边还有个新市坊,基本上相当于两个乡镇的规模。

此刻左良玉的部队已经蜂拥而至,周边百姓四散而逃,基本上大多都跑到了湘阴或者长沙去了。

皆因左良玉的部队声名狼藉。

他劫不劫掠百姓,全靠朝廷有没有给予他粮草军饷补给。

崇祯十年,应天巡抚张国维让左良玉进大别山腹地去剿灭潜藏其中的农民起义军,但没有给足够的饷银,他不仅不听,还纵兵在舒城等地劫掠百姓,掳掠妇女。

崇祯十五年,李自成攻打襄阳,左良玉至武昌,向楚王要兵员、要粮饷,均没得到补给,遂掠夺武昌包括漕粮盐舶,到九江后拥兵二十万观望自保。

其余大大小小的劫掠次数非常多,以至于很多史料以及后世学者研究认为,左良玉对于百姓的劫掠破坏还要甚于农民军起义的劫掠破坏。

然而站在左良玉的角度,他也没什么办法。

当兵就得吃粮拿饷,上面克扣饷银,发不下来钱粮,他就带不了队伍,没法带着士兵们饿着肚子打仗。

朝廷没有钱粮,无数贪官污吏上下其手,各级军官层层盘剥,左良玉有什么办法?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左良玉的做法谈不上对错。

至于听调不听宣。

郑崇俭、贺人龙、袁崇焕、刘策、杨一鹏、熊文灿、范志完、赵光抃等人的例子都在前面。

朱由检这个人的问题就在这里。

他只想听好消息,不想听坏消息。哪怕这些人前面战功再多,之前打了多少次胜仗,可一旦打一次败仗,他就会把这些人杀掉。

如此功罪不能相互抵消,下面的这些人自然也就一个个不敢再用心做事,直至亡国。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左良玉只是为了自保。

当然。

即便如此,也不能为他肆意劫掠百姓而脱罪。

劫掠了就是劫掠了。

功是功,过是过,不能因为是无奈之举就能原谅他的罪责。

否则对那些被劫掠的百姓何其不公平。

只能说人性是复杂的,无法单纯地用好坏来形容。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目前对付流寇的战功当中,左良玉的战功已经是仅次于孙传庭的存在。

而这次来长沙,便是与吕大器达成了交易。

由于左良玉的伯乐侯恂被温体仁、薛国观等人嫉妒而弹劾入狱,吕大器又与温体仁等人交好,因而左良玉心中戒备。

不过吕大器还是很有大局观,亲自前往左良玉营中与之详谈,并给予粮草军饷支持。

在这种情况下,左良玉决定亲自率兵二十万攻下长沙。

只是说是二十万,其实精锐也就那么两三万,其余十多万全都是流民组成的炮灰队伍,里面甚至有很多小孩妇孺,军容军纪非常差。

到了归义、新市之后就四处抢夺百姓财物,以至于百姓连夜往长沙的方向跑。

此刻正是晚秋时节,小冰河时期,湖南的温度开始下降,但白日依旧暖阳高悬,大概有个十多度,夹杂着微微秋风,谈不上特别冷。

44岁的左良玉骑在马背上,身边跟着儿子左梦庚。

其余马进忠、卢鼎、金声桓、王允成、吴学礼等部将则各自领本部人马继续往南赶路。

与后世对明史不太了解的人想像的一样,左良玉的私德居然还可以。

发妻去世后一直没续弦,也不蓄私财,有钱就发给部下,战友去世收留对方女儿为义女。

据史料记载,每当部下们花天酒地逍遥快活的时候,左良玉都会一个人在营帐内不跟他们掺和,也从不亲自带兵劫掠,只是部下没粮饷了就让他们自己去。

平时慰问士卒,招抚流民,且一生都未降清。

他面容略显清瘦,骑在马背上,眉头有些紧皱道:“梦庚。”

“父亲。”

左梦庚应了一句。

“你说长沙的那位到底是什么路数?”

“孩儿也不知。”

“真希望太祖临凡是真的。”

左良玉感慨了一句。

左梦庚挠挠头道:“这等事情匪夷所思,怎么可能呢。”

左良玉只是笑了笑道:“为父只是希望是真的。”

说罢他扭头看向南方,旷野上密密麻麻的人如潮水一般向着湘阴的方向而去。

他们很多都是衣衫褴褛,其中有老人小孩女子,拖家带口,步步前行。

唯有左良玉中营才有真正许多全副武装,穿着明军服饰的士兵。

到晌午时分,左良玉部距离湘阴县城就只有不到五里。

湘阴毗邻湘江,水系发达,湖泊众多。

湘阴东北一座小山坡上,傅友德与冯胜的指挥所就设在这里。

他们可没兴趣与左良玉打什么城池防守战,直接野战!

二人手底下拢共才1300人。

敌人20万。

然而优势在我。

无人机操纵员驾驶着无人机升空。

在电子屏幕当中,傅友德与冯胜看到东北面旷野上,人群徐徐向湘阴而来。

见此傅友德皱起眉头道:“怎么全是老弱妇孺?”

冯胜说道:“大抵是这人惯用伎俩,以老弱妇孺先冲阵。”

“嗯。”

傅友德点点头道:“让炮营准备,目标是瞄准他们后面的精锐士兵,只要一轮炮打完,他们肯定溃散,让将士们追过去。”

“说实话,都是大明的士兵,不太忍心下手。”

冯胜皱起眉头。

他们是明初的开国大将,如今已经是明末了。

左良玉虽说是军头,听调不听宣,但实际上还是明军的序列之内。

那些流民营穿的衣服不同,可他们穿的衣服也都是明军正装。

因此都是大明的兵马,犹豫也是正常的事情。

傅友德说道:“陛下说了,那左良玉四处劫掠,为祸一方,杀了就杀了。何况你自己看看,他们拿老弱妇孺冲阵!”

“嗯,好吧。”

冯胜点点头。

拿老弱妇孺冲阵他们不是没看过。

当年元末的时候这样的情况经常出现,在王朝末年已经是常态。

然而他们是朝廷,是官府,不是土匪,自然要有法制。

让老弱妇孺在前面冲阵,那就已经不是官兵了,跟土匪也没什么区别,哪怕乱世把官兵逼成匪徒,也改变不了事实。

“我就怕伤到前面的老弱,先找找左良玉人在哪里吧。让人拿倍镜过去,看能不能把他点杀。”

冯胜想了想又道:“左良玉一死,大抵他们也会溃散。”

“好,看看。”

傅友德就让无人机驾驶员四处搜寻。

之前他们还用望远镜,但无人机可比望远镜厉害多了。

俯瞰整个战场,犹如站在上帝视角,战场上的任何一个风吹草动都尽收眼底。

时间很快慢慢过去。

想在二十多万人当中精准找到一个人很难。

他们一没左良玉的照片,不知道对方的模样。二来人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有大纛也不好找。

不过大纛是重要的参考物,在足足寻觅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目标。

有一众卫士簇拥着一个将领模样的人慢慢来到了队伍前面。

随着时间推移,左良玉的部队已经到了湘阴城外,距离大概已经不足二里左右。

阵型慢慢摆开,各级将领自然也就浮出水面。

傅友德与冯胜出了指挥所,站在山坡上拿望远镜扫视了一番,又经过对比,指着那边说道:“那应该就是左良玉所在。”

“看大纛大抵是,但这距离怕不好狙杀。”

冯胜思索道:“不如放一炮吧。”

“也行。”

傅友德点点头。

随即几个士兵就把神威炮给推了过来。

足足准备了十辆。

别说炮决左良玉,就算是把他以及他身边的数百名卫士全都炸死,也已经足够了。

“调整炮口。”

冯胜大喊道。

炮兵们随即调整炮口,通过炮镜进行测瞄。

此时远处左良玉那边也开始行动。

流民们慢慢退去,左良玉的精锐士卒缓缓向前。

距离测量得差不多之后,冯胜再喊道:“装填炮弹!”

炮兵们把炮弹装填上去。

“准备!”

“等一下!”

傅友德伸手止住。

冯胜刚才一直在注意炮兵们的动作,没关注远处,纳闷道:“怎么了?”

傅友德指着远处道:“你看。”

冯胜看过去。

就看到远处左良玉那边的大纛,也竟然慢慢往前移动!

“嗯?”

冯胜脸色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是?

两个人对视一眼。

传闻中劣迹斑斑的左良玉,竟然并没有拿流民冲阵。

甚至身先士卒?

倒是让他们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不如问问陛下?”

傅友德也是军中大将,对于这种行为很有好感。

冯胜点点头道:“嗯,问问吧。”

二人随即回到指挥所帐篷内,通过短波电台联系到了老朱那边。

长沙吉王府内,老朱一直在关注湘阴这边的情况。

一直是有播报员在向他汇报来着。

听到了傅友德与冯胜的报告,老朱就看向朱云峰。

朱云峰坐在帐篷桌子边,把左良玉的资料调出来,其中包括大量历史专家学者的研究报告。

看完后他把左良玉的一生给老朱说了一下,最后说道:“事就是这么个事儿,没有粮草补给就劫掠百姓,平常时候还算正常,而且爱护士卒,不续弦,不贪财,收养战死士兵的子嗣。这么看的话,这个左良玉还是有点人性的,劫掠百姓也是逼不得已,将士们没有吃的喝的,没有兵饷,皇帝老子也不差饿兵啊。”

老朱皱起眉头,细细思索。

朱云峰继续说道:“反正这事您自己决定,他是干过坏事,但人品好像也还行。一生没有叛明,就是儿子不是什么好儿子。”

“唔.......”

老朱沉吟许久,对傅友德与冯胜下达指令道:“生擒了吧。”

“是。”

傅友德与冯胜通过电台听到了老朱的话,便说道:“臣等必定生擒左良玉。”

话说是容易,但生擒难度可比把下面那些人给处理难多了。

二人又走出指挥所,对视一眼,有点犯难。

过了片刻傅友德说道:“这样,派人过去一趟,拿对讲机,我来与他谈。”

“也好。”

冯胜点点头。

随即他们派出一员小兵,纵马驰骋而去。

此刻远处左良玉那边,对湘阴已经慢慢呈现包围之势。

一架架木梯被举着运过来。

湘阴只是座小城,为长沙北方屏障,城高都不足两张,根本不需要什么大型攻城器械。

基本上一声令下,三面左良玉部的明军士兵就会往城下冲,把木梯架上,如潮水一般把整个湘阴城淹没。

眼下左良玉各部总计战兵约两万余众,后方还有四五万青壮流民,拿着简易的武器帮忙压阵。

他的士兵们排列出一个个方阵,从上往下看,密密麻麻像是一眼看不到边际。

左良玉正准备攻城的时候,东面旷野上,一骑飞奔而来。

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包括左良玉。

他找了个比较高的山坡位置,看得比较远,诧异地看向疾驰而来的远处小黑点。

那士卒胆气十足,在数万人众目睽睽之下,疾驰到了军阵前,不足三十丈远,喝道:“谁是左良玉!”

没有人回应。

片刻后有一骑将拖刀出列怒喝道:“大胆狂徒,找死!”

“哒哒哒哒!”

那士卒拿着ak对着那骑将马前一阵扫射,激起土石迸溅,惊得战马都双蹄高举。

若非那骑将努力控制住,就差点人马全都给摔地上了。

这个惊变顿时引起不远处士卒军阵骚动。

不少人纷纷弯弓搭箭。

那拿ak的士卒高喊道:“我奉颍国公之令,来与左良玉传话,他若有胆色,愿意谈一谈,那就谈一谈。若是不愿意,尔等皆要死,你们去给左良玉传话吧。”

周围士卒们面面相觑,有传信兵随即飞奔过去,跑了二百多米,来到左良玉的山坡下,向左良玉报告了这事。

左良玉皱眉。

他刚才其实看到了那一幕。

他并不明白那士卒是怎么隔空差点打死自己的骑兵。

但这并不妨碍他想听听对方说什么。

这种战场交谈很正常。

跟张献忠李自成打仗的时候,也多有这样的书信往来,互相劝降之类。

所以他想听听对方到底什么意思,于是就让传信兵回去问话,问问怎么个谈法。

等传信兵回来,那拿ak的士兵只是把对讲机交给对方,教他怎么用,随即就勒马便走。

过了一会儿,传信兵把对讲机交到了左良玉手里,打开了对话开关。

“喂喂喂,听得到吗?”

那边传来声音,吓得左良玉手一抖,差点没把对讲机掉地上。

好在他稳住身形,试探性问道:“谁?谁在说话?”

“我是颍国公傅友德,听说过我没有?”

“胡说八道,颍国公都死了二三百年了。”

“你可以不信我是傅友德,但我可以全歼你,是陛下让我与你谈谈。”

“全歼我?笑话,我有大军二十万,你城中好像就千余吧。”

“你不信?那你看看距离你东面三里外的那片空地,看好了,看仔细了,开炮!”

随着傅友德在那边的一声大喊,左良玉几乎本能地看向东方。

就看到远处传来无数声“砰砰砰砰砰”的声音。

紧接着“咻咻咻咻”的破空声传来。

随后!

“轰隆隆隆!”

恐怖的爆炸声响起。

大地都仿佛在颤抖。

左良玉看到了自己毕生难忘的一幕。

东面的空地上,土石迸裂,爆炸迭起,而且还在持续不断。

轰隆隆的爆炸没停,仅仅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响起了至少数百发火炮。

最重要的是这些还不是普通火炮,而是可以爆炸的火炮。

左良玉就有大炮,但那是实心弹,不会炸开。

可眼下看到的,这般恐怖威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额头冷汗冒了下来。

“怎么样?可以谈谈了吧。我现在只给你一个选择,你一个人孤身过来,我也一个人孤身过去,我们当面说说。你若是想跑,我就把你这二十万大军轰平。”

对讲机那边又传来了声音。

直到此时左良玉才发现,轰鸣的爆炸声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下,原地方圆百丈内,灰飞不断,尘土遮天蔽日,就像是军械火药厂炸开了般可怕。

左良玉转过头,看到周围包括自己儿子在内,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很多人甚至牙关都在打颤。

他们现在可是排列着密集的军阵。

这要真是在他们军阵中炸开,恐怕这里没有一个人能活。

“好,我过去。”

见此左良玉咬咬牙,他知道对方没有说假话,自己不过去,死路一条。

“父亲.......”

左梦庚迟疑道:“不可去啊........”

“左良玉,来不来由不得你,除了这大炮以外,我们还有可以连发的火枪,威力比你们的手中的烧火棍强万倍,连射之下来多少人都是死,我们这一千人想屠光你们这二十万,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情,何况我也只是想与你谈谈,如果真想要你的命,你早就死了,这是陛下给你留一条性命,时机转瞬即逝,能不能抓住活命的机会,你自己想清楚吧。”

对讲机里继续传来威胁。

左良玉沉默片刻,良久仰天长叹道:“我即刻过来。”

说罢命令亲卫们不许跟随,自己勒马向东北方而去。

山坡上傅友德便也下去,冯胜白了他一眼道:“你还真一个人啊。”

“我手里有枪。”

傅友德拍了拍腰间的手枪道:“要不是想生擒,我才不想这么麻烦。”

“我给你压阵。”

冯胜也跟了下去。

很快左良玉已经慢慢来到了山下。

傅友德徐徐催马过去,到了近前约四五丈左右他勒马停住,上下打量着左良玉,眯起眼睛道:“大明末年的明军将领着实有些不堪,你看着也不像个军中大将。”

“大明末年?你这是何意?”

左良玉也上下打量着傅友德。

作为刘福通时期就起义,后来跟着老朱出生入死多年的猛将。傅友德号称,击刺骑射,

冠绝一时。

今年虽已经六十岁,胡子头发黑白相间,但膀大腰圆,依旧有猛将气质。

反观左良玉,面容确实有些清瘦。

这与他每天处于惶恐不安的忧愁状态有关系。

“我说了,我是傅友德,那边那个,看到了没有,那是宋国公冯胜。”

傅友德指了指远处的冯胜,然后说道:“太祖陛下成仙做祖,已经知道明末乱世将至,遂带我们来到此间,重新厘清江山。本来我们是想等你驱使流民来冲阵的时候,直接用火炮将你处置,把你那所谓二十万大军击溃,再收降过来用于开屯田土,这事我在故元末年时期看多了,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没有驱逐流民以冲前锋,我便禀报了陛下,陛下让我留你一命,现在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傅友德把腰间的手枪掏出来,对着地上开了几枪,然后说道:“我只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用这把枪将你杀死在这儿,收编你的部队。二是你归顺过来,跟着我去长沙面见陛下,你自己选。”

“我.......”

左良玉都傻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野蛮的。

直接火力威慑。

关键是他可是亲眼看到了那火炮的威力。

这可怎么办?

要不然趁现在偷袭,擒贼先擒王?

心里正这么想着。

就听到“砰砰砰”的几声枪响。

紧接着他胯下战马嘶鸣一声,哀伤倒地。

左良玉整个人猝不及防,摔落下去。

傅友德翻身下马,直接扑过去将他摁住,边一个反擒拿,边嚷嚷道:“给你选择了你还不听,屁事真多,乖乖跟我走便是,没要你的命就不错了。”

左良玉拼命挣扎,可他发现对方的手如铁箍般可怕,力气大的惊人,根本无法反抗,就像是小鸡仔一样被拎了起来。

远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便在这种二十多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他们的主将被生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