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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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行三日,渐近江华。

 这三日里,谢令君深居舱内,从未踏出一步。凭借王修的书令,一日三餐皆有专人妥善伺候,倒也省却诸多麻烦。

 此船往来于江华与登州之间,日常运载瓷器、茶叶等货物,船上设有众多客舱,方便随行商人休憩。谢令君在王修书房见识过各类用途的船只,经深思熟虑,特意选定这艘常见的中型货船,只为掩人耳目,防范未然。

 毕竟,谢南传授她的第一句话便是:行走江湖,谨慎为要,财不外露,人不显色,怒而不张,审时度势。这话仿若镌刻在她心底一般,令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用过晚饭,周遭一片静谧,唯有船外滔滔破浪之声,一下下撞击着船舷,也撞击着谢令君的心,令她烦闷不已。

 她翻看着手中的行船日志,目光反复扫过明日正午抵达江华的记录,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半晌,她踱步至窗前,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海风瞬间汹涌而入,肆意撩动她的发丝,也吹散了她刻意维持的平静。她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海风裹挟着海水独有的腥气,顺着喉咙直抵心肺,令她打了个寒噤。

 刹那间,脑海中如走马灯般浮现出杨炯和她点点滴滴,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心底满是忧虑。

 此去江华,能否顺利接到杨炯,她毫无把握。可她心里清楚,无论如何,此次她都必须前来,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弥补的机会。

 历经这一系列变故,她已然明白,许多事,若自己不去争取,便连遗憾的资格都不会有。

 谢令君性子主动热烈,她绝不甘心坐等杨炯来爱。她必须主动出击,抓住甚至创造与他接触的机会。对此,她毫无扭捏迟疑,当初杨炯能大胆向自己求爱,如今自己这般做又有何不可?

 其实,谢令君不止一次扪心自问,自己当真喜欢杨炯吗?刚抛出这个问题,她就本能地想要逃避,可现实却如同一把锐利的刀,逼迫着她直面内心,自我审视。

 平心而论,她能确定,自己对杨炯并无深刻的男女之情。小时候两人懵懂无知,长大后又因上元节之事闹得关系僵硬,此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未曾说过,又何来情爱之说?

 后来,她被父亲当作筹码送进东宫做太子侧妃。大婚之夜,亲眼目睹那龌龊肮脏之事,这令她整个世界都彻底崩塌。之后太子身死、皇城动乱、二狗欺辱,桩桩件件,都迫使她反复追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无数个夜晚,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曾经,她一心追逐尊贵,可如今,历经沧桑,她只渴望拥有一颗真心。但这颗真心,又该从何处寻觅?

 回顾过往,她惊觉自己一路走来,本可拥有诸多美好,却都被自己亲手放弃,这让她满心懊恼与悔恨。好在,谢令君从不惧怕审视内心。她敢于认错,更渴望弥补。

 历经这么多波折,她愈发深知,有一个真心爱自己、疼惜自己的人是何等珍贵。

 而在她心中,这个人非杨炯莫属。

 谢令君这般想着,内心的信念愈发坚定。此次前往东北,她定要让两人抛开过往,重新相识相知。

 念及此处,她抬手将那乌黑如瀑的长发细致挽起,解开头上破旧头巾,打算重新规整一番,以全新的姿态去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恰在此时,船舱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起初还隐隐约约,转瞬便越来越大,惊呼、惨叫、怒骂,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声声不绝。

 谢令君全身瞬间紧绷起来,神经高度警觉,“噌”的一声抽出宝剑,随后动作麻利地吹灭烛火,船舱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紧接着,她轻手轻脚地关上船窗,而后,她身形一闪,倚靠在门后,眼眸死死盯着甲板方向,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

 突然,一声震天闷响毫无征兆地传来,紧接着,整个船体剧烈向一侧倾斜。

 谢令君身形不稳,一个踉跄,直接栽倒在地。好在她反应极快,迅速爬起后,一只手死死抓住船舱墙壁上的把手,一颗心瞬间坠入了无底深渊。

 甲板上各种声音乱作一团,她强压内心恐惧,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仔细分辨。

 声音里,多是船员们惊恐的呼喊和愤怒的叫骂,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语调怪异的大华语。谢令君听力本就敏锐,瞬间捕捉到一声明显的倭国脏话。

 谢令君久居长安,西市更是万国汇聚之处,她对倭国语虽不精通,但仅凭这语气,也能分辨出个大概,这怕是遇上倭国海盗。

 当下,她隐匿身形,死死贴在门后,手中长剑紧握,剑身微微颤动,整个人蓄势待发。

 没过多久,甲板上的嘈杂声渐渐止息,取而代之的是晃动的冲天火把,将周遭照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一声粗粝的倭国话骤然响起,随着这声令下,原本聚拢的火光瞬间向四周散开,显然海盗们开始挨个搜查船舱了。

 谢令君屏气敛息,双手紧紧握住船舱壁的把手,手臂肌肉绷紧,双腿猛地一蹬,整个人猛地向上蹿起,在空中将身子绷得笔直,呈一字马之势,稳稳当当地贴在了船舱顶部。

 她双眼紧盯着门缝,那从门缝中透进来的摇曳火光,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紧张到了极点。

 “咯吱——!”船舱门被缓缓推开,两个身材矮小的倭人举着火把,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步入船舱。

 走在前面的倭人,眼神贼溜溜地四处打量,脑袋像拨浪鼓一般转个不停;后面那个则紧紧跟随着,双手按在腰间的长刀之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两人见船舱空荡无人,当即放松心神,开始在各个角落翻找起来。

 不多时,一个倭人来到柜子前,他伸出脏兮兮的手,一把拉开柜门,将火把伸了进去。柜子里挂着一个包裹,他迫不及待地扯下打开,见里面只有些寻常的男子衣衫和散碎银两。

 这倭人顿时满脸失望,低声骂了句倭国脏话,随后将银两塞进怀里,随手把包裹扔在一旁,抬脚就准备往门外走。

 恰在此时,又一个倭人匆匆步入舱门,这人眉头紧皱,操着生硬的大华语怒声喝道:“你们在这儿干啥呢?”

 先前那两个倭人见状,赶忙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走到他跟前,其中一个陪着笑道:“老大,这屋子之前住个男人,现在没见人影,就找到这点散碎银子。”

 说着,就要将怀里的银子递过去。

 被称作老大的倭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在胸前,大声呵斥道:“吾乃山下氏名门之后,岂容你等这般侮辱!”

 那两个倭人赶忙陪着笑脸,连连鞠躬道歉,可在心里却暗自嘀咕:都是战败逃出来当海盗的破落户,在这儿装什么贵族。

 山下松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心里清楚他们对自己这个刚来没几天的二把手不服气。

 他也懒得废话,沉着脸命令道:“别磨蹭了,把所有人都赶到甲板上,准备拖船回岛。”

 “是!”两个倭人哪敢耽搁,脚底生风,快步跑出门外。

 山下松面无表情地再次扫视了一圈船舱,确定没有异样后,这才举着火把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