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丛音 作品

第 72 章 前夫哥(第2页)

 白鹤知喘着气将大药箱放下,也懒得管礼数,从中拿出通宵研制出来的治疗离魂症的药:“找人将这个方子煎了,三个海碗的水熬得浓浓的,留小半碗端来。”


 殷重山忙上前去拿药。


 姬恂视线一扫,忽然道:“这不是治疗心疾的药方?”


 白鹤知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出几个偏大的瓷瓶,隐约瞧见瓶中盛放着几十颗深色药丸:“召淮不愿用我姐姐手稿上的法子,我研究多时将方子先改了改,搓了些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姬恂问:“那这是什么?”


 白鹤知忙着拿药,头也不抬地回答:“治离魂症的药,刚研制出来。”


 姬恂手猛地一僵。


 离魂症?


 暗卫说楚召淮知晓他死讯后,情绪波动并不大……


 难道是离魂症的缘故?


 白鹤知轻车熟路拿着药进了暖阁,很快里面传来他的声音:“小心些,这样喂药会呛到他。”


 姬恂孤身坐在连榻许久,终于缓缓起身走向暖阁。


 方才楚召淮一见到他便情绪失控地胡乱挣扎,被姬翊捂住眼睛方安静下来,姬恂并未离得太近,站在西洋钟边远远看着。


 楚召淮已昏睡过去,被白鹤知扶着一点点喂着药。


 赵伯老泪纵横,抖着声音问:“白院使,我们王妃……还能好起来吗?”


 本就身体虚弱,这回有接连有心疾、离魂症……


 身体再健硕之人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没事。”白鹤知拿着湿帕子将楚召淮额间的汗擦去,“离魂症的药喝几贴应该会有好转,这药丸放在这儿,早晚两次记得给他服用。”


 赵伯擦了擦眼泪,颔首说是。


 下人将离魂症的药煎好后送来,白鹤知接过扶着楚召淮给他灌下。


 忙活半晌,已是午后了。


 白鹤知擦干净手,一回头就见姬恂长身鹤立,神色漠然站在那,不知看了多久。


 白鹤知怔了怔,起身上前。


 明明上次见面白鹤知还在恶言相向,这次楚召淮为他遭了这么大罪,白鹤知却始终心境平和,甚至从药箱拿出一瓶药膏递了过去。


 姬恂看他:“什么?”


 “王爷脸色不对,身上应是有伤。”白鹤知终于记得礼数了,彬彬有礼道,“昨夜太医院有几名同僚身死,下官要进宫一趟,召淮就劳烦王府悉心照料。”


 姬恂眉头轻蹙。


 白鹤知可从未对他这般随和,上次还说“你可心安”呢。


 “召淮服了药,能安睡到晚上。”白鹤知颔首道,“下官晚上再过来。”


 白鹤知说完,拎着药箱就要走。


 姬恂忽然道:“为何?”


 “什么?”


 姬恂抬眸看他,屈指轻轻在瓷瓶上一弹,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鹤知站在光下,沉默许久,终于侧过头去,声音带着些不情愿,但还算和善:“召淮钟情于你,我不愿他再伤心。”


 姬恂握着瓷瓶的手猛地一紧。


 姬恂玄色衣袍上已沁出暗色的血痕,应该是在猎场时受的伤,看样子还不轻。


 好不容易夺得皇位,还是先上药止血吧,省得真死了。


 召淮可受不了再一次的打击。


 白鹤知说完,挎着药箱匆匆走了。


 姬恂僵立许久,转身看向榻上均匀呼吸的楚召淮。


 多日不见,楚召淮瘦了太多,满脸掩饰不住的病色,连熟睡时眉峰也狠狠皱着。


 姬恂悄无声息坐在床沿,手缓缓探向楚召淮的脸,神情罕见浮现些许惘然。


 能触碰他,感受他的体温。


 ……而不是方才嘶声尖叫地排斥。


 姬恂贪恋这样的平和,轻柔握着楚召淮的手抵在眉心,心中前所未有地乱,细细密密泛着疼。


 这时无意中一瞥,就见楚召淮搭在腰间的手正死死攥着一张纸——刚才楚召淮捡时姬恂并未在意是什么,如今却隐约从指缝瞧见两个字。


 和离?


 姬恂忽然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姬恂:啊?!谁签的和离书?!【撕碎和离书,往天上一扔,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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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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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魂?


 魂魄可不会正大光明站在阳光下,还有影子。


 付松茂反应最快,听着外面还未散去的丧钟,像是想通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楚荆却是万事都慢了半步,强行稳住神情,蹙眉道:“璟王,你没死……这可是欺君之罪!”


 姬恂还未说话,付松茂额头全是冷汗地闭了闭眼,心想。


 蠢货。


 姬恂眉梢轻挑:“欺谁?”


 楚荆眼皮一跳。


 殷重山掐人中将赵伯唤醒,抬步进正厅就听到这句,唱双簧似的接口道:“楚大人付大人还不知吧,先帝驾崩前已下诏书,传位于璟王殿下,如今你们该改口了。”


 楚荆一僵。


 传位?


 怎么可能?!


 太子就算残废,再不济也有姬靖,陛下为何会传位一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姬恂?!


 不对。


 姬恂在京中一切都在宫中监视下,他无法从晋凌调兵,更无法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同其他有兵权的官员勾结,所以才借刺杀之事假死。


 如今别说太子、三皇子,有可能大公主也败于他手,否则圣上不可能会走投无路传位给他。


 楚荆想通后,脸色更加难看。


 姬翊比之前要成熟稳重得多,他强撑着神情哆哆嗦嗦走到姬恂身边,茫然地去握他爹的手。


 热的。


 有温度的。


 脚下也踩着影子。


 姬恂瞥他,伸手在他侧脸上拍了拍,淡淡道:“摸什么呢,就算爹变厉鬼,也不索你的命。”


 姬翊脑海好似窒息了似的,一片片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雪花,他猛地吸了口气,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傻傻的半天没爬起来。


 这个大的动静惊醒楚荆和付松茂,丧钟长鸣,就算再不相信也只能踉跄着跪在地上,垂头行礼。


 “恭贺陛下。”


 府中下人强忍激动,也噗通着下跪行礼,顷刻跪了一地。


 “恭贺陛下!”


 姬恂的视线一直没往角落那抹雪白身影上瞧,准备先料理了趁他不在欺负孤儿寡母的人再说。


 “楚大人,您今日前来璟王府,所为何事?”


 楚荆仍跪在地上,额间沁出层层汗水,许久才艰难道:“听闻王爷出事,朝中局势艰险,想将召淮带回楚府安顿避祸。”


 姬恂慢条斯理地笑了:“当年王妃在临安被追杀,楚大人将召淮强行送来璟王府,送到我这个煞神手中,好像用的也是‘避祸’二字。”


 楚荆眼睛一颤。


 这他也知晓?


 “楚大人真是慈父之心啊。”姬恂淡淡道,“就是得担忧担忧楚府一家老小能不能经受得住流放之苦。”


 楚荆霍然抬头。


 流放?


 姬恂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神情虽然在笑着,可眼底却是无尽的冰冷戾气:“楚大人,请回吧。”


 楚荆一阵心惊肉跳,匪夷所思道:“楚府并未犯过致流放的大罪……”


 “楚大人不必替本王操心。”姬恂笑了,“我说有,手下就能查到,绝不会冤枉了你。”


 楚荆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浑身瘫软,踉跄着跪坐冰凉的地上。


 姬恂知晓他妄图拿楚召淮讨好付松茂的打算,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早知如此,他不该急于求成,选在今日来带楚召淮。


 一切都晚了。


 春日仍是微冷,楚荆呆怔间已出了满身的冷汗。


 姬恂已不想再和他说半句,又看向满脸苍白的付松茂,视线根本没怎么停留。


 寒窗苦读数年,能得榜眼定是才华出众。


 可惜了。


 姬恂嘚啵嘚啵发作一通,一直疾跳的心脏终于缓了些,目光终于敢大剌剌落在前方那抹雪白影子身上。


 楚召淮很少穿白衣。


 有时冬日披风雪白,上面却会绣着大片大片的金线银线暗纹,衬着人金尊玉贵,漂亮极了。


 倒春寒终于过去,春日已至,楚召淮从上到下皆是雪白之色,披风因方才的争执已从肩上滑落,纤瘦身形像纸一般薄,孱弱得令人心疼。


 姬恂目光终于和他对视,垂在袖中的手狠狠一颤。


 楚召淮长身玉立站在那不知看了他多久,眼底像是干涸的枯井,望进去没有分毫生机。


 ——和之前带着期盼眼巴巴望着他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耳畔又回想起姬抄秋的那句。


 “无法挽回王妃……”


 姬恂心中嗤笑一声,脸上带着笑走上前。


 楚召淮虽然没什么神情,可视线一直紧紧跟随着他,像是带着依恋。


 姬恂站在他跟前,笑着道:“我回来了。”


 楚召淮只是仰头看着,并没什么反应。


 姬恂一时不知他是高兴傻了还是在生气,轻轻咳了声,伸手勾住楚召淮垂在肩上的雪白发带,吊儿郎当地道:“要想俏一身孝——王妃身着孝服,比往常更好看几分。”


 殷重山:“……”


 王爷疯了吗?


 胡言乱语什么呢?


 哪怕猎场刺杀,姬恂被火药炸得几乎濒死时也没曾有丝毫畏惧,如今瞧见楚召淮毫无反应的模样,莫名觉得不安。


 姬恂说了句骚话想逗楚召淮开心,但说完发现冷了场,又俯下身笑着说:“说错了,该叫皇后了。”


 殷重山惨不忍睹地闭上眼。


 楚召淮羽睫微微一颤,好像终于有了反应。


 姬恂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眼前的人身形一矮。


 楚召淮缓缓跪了下去。


 姬恂愣了愣。


 楚召淮这段时日又瘦了一圈,屈膝下跪修长的手伏地,同满室的下人和楚荆付松茂一起温顺跪在那。


 姬恂下意识想要扶他,手才刚碰到楚召淮的肩膀。


 就听楚召淮垂着眼,轻轻地唤他。


 “陛下。”


 姬恂手一哆嗦,脸色倏地煞白。


 楚召淮跪在冰凉的地上,因之前跪灵还未好全的膝盖泛着微弱的痒疼,视线所及是青石板……以及姬恂的玄衣袍摆。


 就像是宫宴上那样。


 为何不记打呢?


 楚召淮愣怔地想。


 几句甜言蜜语,一些贵重华美的礼物,便让他忘却皇室的心狠无情,毫无城府地将满腔真心奉上。


 他更忘了,姬恂是要夺位活命的。


 京城局势如此艰难,王爷处处受敌,就该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一切,不择手段杀出重重危机,坐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只是利用自己廉价的真心,又算什么呢。


 不怪他。


 璟王想要多少真心,自会有人前赴后继地献上,不差他这一颗。


 怪只怪,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


 活该再次被当棋子。


 楚召淮情绪似乎回来了,可仍觉得心中空洞。


 他感知到身体前所未有的疲惫,好像呼吸一次都能消耗全部力气。


 矮柜需要找人来搬,马车还没雇,索性买一辆吧,再寻个人当车夫,将他一路送回临安。


 楚召淮好像再次将自己抽离了。


 对,还有和离书。


 楚召淮微微抬起视线,伸手将视线所及之处的和离书捡起。


 可手刚一动,就感觉面前僵立着的人矮下身,单膝跪在地上,温热的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楚召淮仰头看他。


 浓密的下羽睫像是被一滴雨打得乱颤的青叶,微弱的触感一颤,紧接着面颊像是有东西滚落下去,啪嗒声砸在冰凉地上。


 他只是不明白。


 为何姬恂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吊儿郎当地回来,笑意盈盈。


 就好像自己所有的悲伤难过,就是个笑话。


 泪水根本不受控制从眼中簌簌砸落,姬恂瞳孔剧缩,单膝跪在他面前,下颌紧绷着,眼底全是楚召淮看不透的情绪。


 他轻轻扶着楚召淮的肩膀,低声道:“召淮,先起来。”


 楚召淮呆了呆,下意识想要将手腕抽回。


 姬恂却用力扣着,不肯松手:“召淮……”


 赵伯已哭了一遭,见状赶忙道:“王爷,王妃手腕摔伤了,不可用力。”


 姬恂一愣,如闪电似的松了手。


 伤处被握得生疼,楚召淮却眼睛都没眨一下,又俯下身认真将地面上的和离书捡起来,整整齐齐折了两下。


 姬恂缓缓吐出一口颤抖的气息,再次伸出手去,这次力气用的极其小,试探着得一点点抚上楚召淮的肩膀。


 这次楚召淮并未反抗。


 姬恂松了口气,刚要将他扶着站起来,一直跪着的付松茂似乎想要再做最后一番挣扎,低声道:“陛下,晋凌之事下官是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