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老船长(第2页)
桌角蜷着的老船工突然直起腰,咳得整个人都在竹椅上打颤。
那咳嗽声像是从空木桶里滚出来的,带着湿漉漉的回响。
中年水手起身给他捶背,帆布褂子下摆扫过地板,扬起些陈年的桐油味。
“这位是老杨头,他跟过三任船长。”络腮胡水手压低嗓子,烟锅在舱板上磕了磕,“五年前在鬼见愁滩折了左腿。”
老船工忽然抬起浑浊的眼,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手指向铜镜:“符…
是镇水符…”他说到半截又咳起来,喉头发出拉风箱似的嘶响。
调查员连忙细看,发现镜框上密密麻麻刻着些符号。
有些像甲骨文,又像是蝌蚪聚成的团,倒与之前在山城码头那些算命先生画的符有几分相似。
镜面某处还留着道新鲜的刮痕,露出底下黄澄澄的铜胎。
“上月十五夜。”老杨头突然开口,把众人都唬了一跳。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竹椅扶手,指节白得发青:“雾里亮着三盏绿灯笼…在母猪峡转水湾…我船头的铜镜就是这么碎的…”
...
此时掌柜突然过来把铜镜收了起来。
“不好意思,这是其他客人送过来的东西,我忘记拿回了。”
他连忙抱着铜镜就钻进一个房间里。
这一切都被那位调查员看在眼里。
....
“你们说的矿井....”调查员转向络腮胡水手。
络腮胡水手突然打了个寒战:“上个月运桐油的刘老三说…说他们在黑石礁附近瞧见过铁船。船帮上焊着铁笼子,笼里关着…”
他话没说完,老杨头突然抓起竹椅旁的铜盆重重砸在地上。哐当一声,惊得煤油灯的火苗猛地蹿起半尺高。
“水猴子要讨替身!”
老船工嘶声喊道,嘴角泛着白沫,“铜镜照不出人影子的时候…就是…就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在椅上。
一时间,整个酒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气声。
“呼...”
老船工的鼾声越来越响。
“嘿,吓死我了!”络腮胡水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我还以为老杨头要一口气咽过去呢。”众人也纷纷松了口气,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轻松和调侃。
“老杨头这是年纪大了,累着了。”一个年轻的水手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平时吹牛吹得那么厉害,关键时刻还不是得睡。“
“别瞎说,老杨头可不是吹牛。”中年水手瞪了年轻水手一眼,“他这辈子在海上漂了大半辈子,见识的东西可不是我们能比的。”
“是是是,老杨头那是海上的活传奇。”年轻水手急忙改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但眼神里还是透着一丝顽皮。
酒馆里渐渐热闹起来,众人的情绪也从刚才的压抑中缓和过来。调查员转向络腮胡水手,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好了,说回正事。刚才说到哪儿了?”
...
中年水手蹲下身收拾地上,帆布裤的膝盖处漏出两个补丁,针脚歪斜得像蜈蚣脚。
当他抬起脸时,调查员看见他左耳垂缺了块肉,疤痕边缘整齐得像是被什么利齿咬去的。
“要说开矿…”他慢吞吞地开口,“白庙镇往北三十里有座荒村,早年间出过朱砂。前些日子有帮湖北口音的汉子在码头雇挑夫,说是要运'山货'。”他忽然嗤笑一声,“二十担桐油桶装的'山货'。”
“山货?”调查员又是不解。
“朱砂...”
调查员低头在笔记本上划拉几下,钢笔尖突然勾破了纸面。
掌柜缩在柜台后拨算盘,黄铜珠子碰在杉木框上,倒像是谁在数着更漏。
“朱砂矿...”调查员盯着中年水手耳垂的豁口,那疤痕在昏黄光线下泛着蜡光,“二十担桐油桶能装多少朱砂?”
络腮胡子水手突然嗤嗤笑起来,烟锅里的火星子溅到粗布裤腿上。
“上月十五,我亲眼瞧见码头苦力抬桶子,桐油都渗到青石缝里了——您猜渗出来的是什么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