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群贤毕至!大明神剑海刚峰抵京
第100章 群贤毕至!大明神剑海刚峰抵京
八月二十七日,午后。搜索本文首发: 看书佬
京师东,朝阳门内外,集聚了诸多百姓。
经商的、种地的、占卜的、相面的、修脚的、唱戏的、赶车的,还有僧人、道士、书生等,皆在其中。
此非有人专门召集,而是百姓自发来此。
不多时。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朝阳门。
“东崖先生来了!东崖先生来了!”有人兴奋地喊道。
这位东崖先生。
便是泰州学派创始人、王阳明弟子王艮的次子,当下已六十六岁的泰州学派当家人王襞。
王襞讲学于东淘精舍书院。
他倡导心学,主张人人君子,强调百姓日用即为道,崇尚治国应以尧舜为范本,平等爱人。
他之所以如此受欢迎。
乃是因他关心黎庶,常年以来不间断地向平民讲学传道,学说反映着底层贫民意识。
自嘉靖二十七年起,王襞除在泰州讲学传道外,先后被各个地方主官邀请,在杭州、建宁、南京、苏州等地讲学。
他每次讲学都有数百人参加,涉及各行各业,讲学影响,已超过其父王艮。
他喜欢在讲学途中,随性去乡村讲学。
因亲近平民,能将大道理通俗化,受到各行各业底层百姓的喜欢。
王襞曾多次被人举荐为官。
但他遵从其父王艮“吾愿其为学问中人也”的教诲,终身不仕。
人生抱负是:靠讲学使得天下治,成为万世之师。
可谓是名声传遍整个大明的民间大儒!
王襞不喜朝廷的法治,但与朝廷的关系尚可,因为他的讲学主张,向善向美,能够维持乡里安定。
此次,也是朝廷邀请他来参加百家议政。
王襞此番来,非为功利。
而是为全天下的私人书院而来,为让天下人言论自由而来。
张居正对他的许多治学理念是支持的,但厌恶王襞的盲目崇古。
作为一个变革者。
张居正追崇的是商鞅的“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是韩非子的“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
这与王襞的崇古理念正好相反。
王襞很儒雅,多次掀开窗帘向围观的百姓招手问好。
有百姓举着他的文章,大声喊叫着,就是希望王襞这种倾向亲民的学说,能使得朝廷重用。
不多时。
王襞的马车驶入朝阳门大街西侧后,国子监祭酒王锡爵亲自来迎,并为其安排了住处。
朝廷对这种影响力巨大的民间大儒,还是非常尊敬的。
……
当日黄昏。
大明的文坛领袖、疑似笔名兰陵笑笑生、张居正的同年,自称弇州山人的王世贞也来到了京师。
就在上个月,本是南京大理寺卿的王世贞遭御史弹劾。
吏部查证后,认为他整日游山玩水,以诗文为乐,考绩非常差,就免去了他的官职,让他回籍听用。
王世贞此番来京,非朝廷邀请,而是自发前来。
他是传统的士大夫思想。
文学上强调“文必秦汉,诗必盛唐”,政治上也是维护封建统治秩序,但反对权臣专权,反对宦官干政。
他来京的目的,就是要和张居正对着干。
趁此机会,抨击江陵柄政。
王世贞虽然没有受到百姓的夹道欢迎,但他在书生士子中,人气颇高,当日欢迎他的晚宴足足摆了十余桌。
……
与此同时。
云南道巡察副使、性善论者、主张“孝弟(悌)慈”治国的罗汝芳也来到了京师。
在张居正封禁民间书院及讲学后,罗汝芳公开不从,宁愿不做官,也要讲学。
与王世贞相比,他倒是一个做实务的好官。
去云南后,整治昆明堤,疏浚滇池,兴修水利,赢得了百姓的一片赞扬之声。
但他为了自身的政见主张,也做过一些匪夷所思的尝试。
比如:他在任地方主官时,曾令诉讼的百姓,敛目观心以自省,算作赎罪,还将官印放在公堂上让胥吏自取使用。
他是个好人,但也是个滥好人;他是个好官,但有时也是个糊涂官。
他抵京后,迎接的乃是他的学生汤显祖,汤显祖曾受教于罗汝芳,对其甚是尊敬。
……
八月三十日,就在沈念疑惑着海瑞为何还没有抵京时。
又有两位名士来了,且还是结伴而来。
他们便是何心隐和李贽,前者还算是后者的半个老师。
这两个人在朝廷心中,那是有名的异端,反朝廷的主流。
何心隐原名为梁汝元。
之所以改名,
是担心官府抓他。
当下的他,四处为家,一边跑,一边宣扬他的政治学术主张。
很多地方官都想找个理由,将他下大狱。
何心隐目空一切,甚是狂悖。
他的人生理想是:行大道,立大功,趋大同。
人伦有五,即君臣有义,父子有亲,长幼有序,夫妇有别,朋友有信。
他反对四个,只认最后一个,朋友有信。
他创建了一个名为“萃和堂”的家族工会,让梁氏族人在里面同吃同住同劳动,不受大明律约束,俨然就是自建了一个小朝廷。
美其名曰是建立了类似范仲淹范氏义庄那种义学,为朝廷排难解忧。
其实他就是想脱离朝廷而自治,实现自己理想中的治世梦。
至于李贽,更是被称为:异端之尤。
他除了赞同何心隐的主张外,还提出了圣凡无别的平等观,抨击当下的朝廷体制、文官秩序。
在他眼里,朝廷所有的秩序都是虚伪的。
他反对禁欲,认为私心就是人心,与一众理学家周敦颐、程颢、张载、朱熹等,反道而行。
所持主张完全就是反朝廷。
他私德有瑕,公然在寺庙中招收女弟子,甚至与女弟子裸泳。
崇拜他者,认为他至真至纯;厌恶他者,认为他离经叛道,是个斯文败类。
当下的李贽,还是官身。
他听到百家议政之后,直接递交了一份辞呈,然后来到京师。
……
与此同时。
揉合道儒两家,主张将孔夫子从圣人之位上拉下来的官员管志道,主张以佛法教化天下苍生的佛家杭州云栖寺高僧云栖大师(云栖袾宏),弃儒修道的名道士陆西星等等,也都来到了京师。
僧人道士本不喜言政。
但天下的民间书院乃是刻印经书道书的主要场所,关闭天下民间书院,也使得他们传道讲法受到了严重影响。
……
八月最后一日的午后。
翰林院正门左侧的墙壁上,稀稀拉拉还挂着十余份书生们的议政之策。
在沈念让书生们用议政之策自荐为诣阙者后的第二日,墙壁的绳子上曾挂了一百多份议政之策。
沈念说到做到,不但一字一句阅读,而且还写了评论。
对一些如老鼠屎一般的议政之策,沈念的评语也非常毒辣。
比如:空洞无物,不知所云,如婴孩之梦中呓语;荒诞不经,无一字不是糟粕;颠三倒四,狗屁不通……
论骂人,沈念绝对是行家。
一些才力有限、只图虚名的读书人被骂后,只得灰溜溜地将自己的议政之策收了回去。
他们不敢与沈念对辩,不然沈念可能又要写出一篇《不如废物论》了。
……
当下的京师,俨然如茶馆里顶着壶盖冒烟的沸水。
书生士子们畅所欲言,无所禁忌。
从早上聊到晚上,所聊内容全是家国政事,百姓苦乐。
曾经那些在茶馆中只会聊歌伎、聊小曲的伪书生,根本就不敢张口,有的甚至不敢出门。
民间书生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朝廷自然也不会懈怠。
虽说民间学派五花百门,政治主张也都不一样,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官方正统。
几乎所有心学流派,都反对程朱理学,反对以四书五经为范本教化天下人。
而这些,正是朝廷官学的核心。
翰林院、六部六科、国子监、都察院等衙门被选中的议政官,全都在认真准备着,了解着各家学说,讨论着辩解之法。
虽然百家议政的目的是为了新政,为了让天下的读书人理解朝廷、支持朝廷。
而非输赢。
但若在百家议政中,某位官员被某个狂生说得哑口无言,那仕途可能就要戛然而止了。
百家议政的地方是午门。
到时有上千名书生士子围观,一旦丢人,那将无处遮掩。极有可能迅速传遍大明的两京十三省,甚至如史传到后世。……
九月初一,午后。
就在沈念疑惑着海瑞为何还未曾抵京时,突然从吏部一名同僚那里得到消息。
海瑞两日前便已在吏部领取敕牒,当日便穿着官服去了都察院,预计会参与九月初三的常朝。
沈念没想到海瑞竟然到来的如此悄无声息。
依照海瑞在民间的影响力。
他来京师,夹道欢迎的百姓绝对会超过民间大儒王襞的规模。
但他细细一想,顿时明白了。
海瑞的行程,只有吏部才大概清楚,而吏部的官员胥吏们是不会告知百姓海瑞何时到来的。
因为,被百姓拥戴的海瑞,杀伤力实在太大。
在百姓眼里,海瑞是海青天;但在诸多官
员眼里,海瑞是海怪物,是海阎王。
官员们都希望海瑞领命后,立即去巡察山西,在京师多待一日,大家都有可能被弹劾。
京师百官,惧海瑞如惧虎。
另外,海瑞定然是一身布衣,只身进京。
当下的京师,可能已没有多少人能记得他的相貌,故而才无消息传出。
沈念知晓海瑞已经抵京后,准备去拜访一下他,然后与他商量一下,能否参与百家议政。
海瑞是传统的士大夫官员。
他在程朱理学的教育环境下长大,恪守三纲五常,但为人处世又遵循心学的知行合一。
海瑞最崇拜的人,是太祖朱元璋。
他认为当下官员嫌弃俸禄太低,是因私欲太盛;他认为当下朝堂民间的一切丑恶错误,皆是因人们没能遵从圣人与祖宗的教训。
他很传统,但也支持张居正的考成法与一条鞭法。
不过他眼中的朝堂百官,没有一个可称为正人君子,包括张居正。
何心隐、李贽等人反对皇权专制,反对程朱理学,反对律法太严,是因朝廷虚伪者太多。
若他们碰上海瑞,绝对会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尤其是李贽。
他与海瑞俨然如一阴一阳两个反面,但他是月亮,而海瑞是耀眼夺目的烈日。
海瑞朝着众人面前一站,便是道德标准,便是大明律,便是三纲五常,便是大明的祖宗之法。
目前,沈念还未向内阁请求海瑞参与百家议政。
一方面是内阁不一定会同意,另一方面是他要先征求海瑞的意见。
内阁不同意,是因海瑞一旦张口,可能怼的不仅是异端,还有满朝的士大夫官员。
在海瑞的眼里,当世与朱元璋的洪武之治相差甚远,朝堂中,到处都是法令、祖制、道德的漏洞。
而沈念想先要征求海瑞的意见。
是因海瑞当下已是一位六十三岁的老人,身体情况如何还未可知,若身体不行,便不能将如此巨大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
……
近黄昏。
沈念来到了都察院,告知前厅文吏,欲拜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海瑞。
不多时。
那名文吏便小跑着过来,道:“沈编修,海佥院(佥都御史的尊称)请您进去。”
随即,沈念走进了海瑞的公房。
他在门口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翻阅文书的海瑞。
两鬓花白,脸庞削瘦,眼眸深邃,坐姿尤为端正,就像一块带着棱角的石头。
“翰林院编修沈念,参见海佥院!”沈念躬身拱手。
海瑞放下笔,站起身来,打量着沈念道:“果然是文如其人,好风姿!好风姿!”
紧接着。
二人坐在一旁的茶台前开始闲聊起来。
海瑞看上去比沈念还要激动。
他先告知沈念,当时为沈念写信的缘由,然后便开始聊起了当下的朝事。
海瑞自在吏部报到之后,便将一系列关系山西的政事、军事、商事等文书,全都找出,细看起来。
二人相谈甚欢。
沈念能够看出,他来都察院的两日,应该没有什么官员理会他。
大家都在躲着他走。
沈念见海瑞面色红润、精力充沛,不由得入了正题。
“海佥院,可愿参与重阳节的百家议政后,再行前往山西?”
海瑞想了想,然后微微摇头。
“老夫一肚子的不合时宜,没多少人愿听老夫讲话,不如早早去巡视山西!”
沈念看到海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思。
海瑞入仕多年,怎能不知巡察山西,彻查晋官、晋商勾结之事,乃是得罪人,有可能被人诬陷导致晚节不保,甚至丧命的事情。
对此,他无所畏惧。
但他知晓。
朝廷只是将他当作一把剑,一把需要时抽出,不需要时立即入鞘的剑。
他怕将自己满肚子的不合时宜道出,朝廷会直接将其罢黜,将巡视山西的差遣也丢了。
沈念看向海瑞。
“海老,朝廷命您巡视山西是为了新政,朝廷举行百家议政也是为了新政。”
“您来京师的这几日,应该能够看到很多人眼里是没有朝廷的,是想要打败朝廷官学的,很多书生士子没有大局观,他们眼里的民,只是读书人,而朝廷心中的民,您心中的民,是我大明的所有人,我希望您在,有您在大明律便能稳,三纲五常便能稳,当下的新政便能稳!”
“您是知道的,讲学无法治世,道德无法治国,没有朝廷法令的制约,大明将礼崩乐坏,将有倾覆之危,目前的新政,或许在您眼里仍有诸多缺漏之处,但其却是能渐渐兴盛大明的,希望这次百家议政,您能站到前面,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也将对新政大有裨益。”
“只要您能同意,我便向内阁请求。至于巡视山西之事,晚半个月也没有问题!”
说罢,沈念朝着海瑞重重拱手。
在他眼里,海瑞一人,足以抵得上千名士大夫。
海瑞站在午门前,便能让所有心有私念的人不敢开口说话。
海瑞面色凝重。
他知晓沈念想让他做什么,他也知晓自己能做什么。
他从沈念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刚入仕时的那种大义与坚韧。
“老夫答应你!”海瑞郑重地说道。
他什么都懂,只是不愿意与这个浊世同流合污,但为了新政,为了大明的黎民,他可以在某些事情上妥协,选择以大局为重。
沈念顿时大喜。
其眼眶发红,突然忍不住给了海瑞一个结实的拥抱,然后激动地说道:“海老,我代表天下的年轻人,感谢您!”
……
翌日一大早,内阁值房。
翰林学士马自强带着沈念出现在张居正的面前。
“什么?让海刚峰参与百家议政,不行,不行!”张居正连连摇头。
在张居正心里。
海瑞是一把双刃剑,能攻击民间异端,也能攻击朝堂。
“海刚峰过于固执,他虽不否定理学、不否定新政,但一些标准教条,定的过高过严,易与王世贞之流一起,攻击朝政。”
听到此话,马自强与沈念互视了一眼。
二人感觉张居正是怕了,怕海瑞也提出权臣专权,宦官干政。
海瑞的杀伤力比王世贞高太多了,其背后站的是大明祖训,是千千万万的百姓。
当然,张居正说的海瑞有些标准过高过严,也是实情。
比如:海瑞在任淳安知县时,上任后,清查淳安县常例收入,发现常例收入累计一千多两银子。
他当即下令:革除淳安县所有常例。
这个常例,不仅是海瑞这个知县的常例,还包括县丞、主薄、师爷、教谕、衙役等。
这导致一群官吏辞职。
然后海瑞便将县丞、主薄的事务揽到自己手里,重新召便宜的衙役,他靠着每月五两银子的俸禄,靠着在官署后院开荒,竟养活了全家。
然后凭借一己之力将淳安县治理的民风淳朴,蒸蒸日上。
这种“圣人”行为,若推广全国,那估计无人再愿当官。
沈念拱手道:“阁老,海佥院虽性情刚直,但绝非迂腐之人,他为了新政,为了大明天下,自然会与朝廷站在一起。”
“另外,要彻底打压那些异端,还需靠民意,满朝上下,唯有海佥院最合适,为了新政,请阁老不拘一格用人。”
“大明历任首辅没有不挨骂的,但为了新政,一切都值得!”沈念再次重重拱手。
一旁。
马自强胸膛一挺,朝着沈念瞪眼道:“阁老怎会因被骂而不敢用海刚峰?”
张居正白了马自强一眼,他怎能看不出二人在唱双簧。
不过,张居正对马自强的意见向来都是十分看重的。
此次百家议政,本就是在玩火。
若能有助新政,张居正不介意解禁民间书院,允许生员言政;若使得天下学说大乱,张居正绝对会该抓就抓,该杀就杀。
这时。
马自强又道:“阁老,有时,海刚峰代表朝廷站在最前面,可能比您站在最前面更合适。”
张居正轻捋至腹长须,想了想,道:“此话虽难听,但是在理,让他来吧!”
沈念顿时长呼一口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