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僵尸肉
怎么才能弄到净水?
灵光乍现,无尽熔炉的背面,那片澄澈如镜的水域浮现在记忆里。
【你说岛边的水?】王章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一贯的讥诮,【确实干净,可惜是意识海的投影,喝不进嘴里。】
他顿了顿,又恶劣地补充,【你还不如现在躺下,运气好或许能在梦里喝个够,或者晃晃脑袋,说不定能倒出两杯呢!】
裴闻声说:【那你有什么高明的主意吗?】
王章跃跃欲试:【看到那里挂着的鱼吗?渴了就去啃一口,连血带肉,管饱。】
裴闻声目光落在挂在半空的江何身上,懒得再和王章废话,转而削了一块兽皮。
他试图投喂江何,把削好的皮往江何唇边凑,然而后者并不领情,喉咙里滚出一声威胁的低吼,尖牙几乎擦过他的手指。
“脾气还挺大。”裴闻声叹了口气,自己把那块腥臭的皮嚼了勉强咽下去,游回平台歇了一会。
他百无聊赖地盯着头顶流转的光膜,退到台边,一段小跑跃起,手掌“啪”地拍在膜壁上。
光膜微微凹陷,却没有触发反击。
裴闻声反复试了几次,又尝试回洞里,搬出异象的残骸朝光膜砸去,电光骤然闪烁,虽然反应不算强烈,但仍然触发了轻微的防御反弹。
“奇怪……”他低声自语。
黏菌攻击时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某种猜测若隐若现,却抓不住关键。
他盘腿坐了下来,思绪翻涌,身体却渐渐放松,不知不觉脑袋歪到了一边。
……
“真狼狈啊。”
朦胧中,有人蹲在身旁打量着他,语气戏谑。
裴闻声不耐烦地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想把人挥走,那人却变本加厉,一下一下地拍在他的肩上,“起来,时间不多了。”
他猛地睁眼,刺目的金光扎进瞳孔。他“嘶”地捂住眼睛,适应了片刻才看清自己正坐在无尽熔炉的玻璃地面上。
这是第几次被拖进这里了?
之前主动进入无尽熔炉,大部分是在生死危机的紧要关头触发,要么就是借助酒精,当然更多的情况,他是被无意识拽住这片梦境的。
环顾四周,苍茫天地间唯有死寂。方才的声音像是幻觉,可触感却真实得可怕。
身下凉飕飕的,他低头一看,他低头,玻璃砖下凝固着一只四尾青丘狐,皮毛枯暗,死不瞑目。
裴闻声一怔。
这只妖狐是他曾在神算铺附近斩杀的,当时濒临渴灵的他,正是吸收了它的力量才得以缓解。
如果外面的东西能带进来,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也有可能带出去?
他朝砖下望去,目光扫过砖下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
挑挑拣拣,终于锁定了一只长满触手,克鲁苏风格的巨大章鱼……旁边看似普通的小鱼。
他用力下探,玻璃如糖霜般碎裂。黏稠的液体中,他抓住滑腻的鱼尾,猛地一拽。
一条灰眼死鱼被他拎了出来,尺寸比预想中大了整整一圈,足有小臂长短。裴闻声捧着这块“僵尸肉”,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砰!”
身体一歪,这次彻底失去了平衡,脑袋重重磕在石台上,裴闻声猝然惊醒,“哎呦”了一声,感觉腿麻得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像被钓到岸上的鱼扑腾乱甩想要坐起来。
等等,鱼!
他摸到胸前的湿意,当他捧起那块压在身上的东西时,霎时掀起一阵狂喜。
“鱼……真的带出来了?!”
裴闻声三两下用骨刀把鱼剖开,凑近闻了闻。没有腐臭,但这块死亡时间不明的肉生食风险太大,得想办法弄熟。
铁索转动,裴闻声把江何拉回石台上,还是捆着不敢放开。
他试图和他商量,“江监察,我给你吃鱼,你能给我弄点水和火吗?”
江何溃散的目光定在裴闻声脸上,停了好几秒,才重复道:“鱼。”
“对,大鱼!”裴闻声循循善诱,“但生吃容易闹肚子,我需要火。或者……借你的越劫用用?”
江何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捆得紧紧的胳膊晃了晃,越劫从虚空中送出,“铛”一声落到地上。裴闻声毫不吝啬赞扬:“真棒!”
王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捏着鼻子阴阳怪气地学舌:【真棒~】
裴闻声把越劫捆在铁链的尾端,在上绑了一些枯藤,这是在石室里发现的植物类异象“遗体”。
做完这些,他甩动铁链,反复用越劫去撞击光膜。光膜的反应比用骸骨撞击的时候更为强烈,电光闪动,金浪翻涌。
在越劫第五次撞上光膜时,随着“噗呲”一声轻响,缠在刀上的枯藤燃起一缕青烟,裴闻声如获至宝,手挡着风,小心翼翼地把火星引到提前备好的枯藤堆里。
猩红的火光闪烁片刻,在他希冀的目光中——
灭了。
裴闻声:“……”
王章爆发出毫不留情的嘲笑:【哈哈哈哈!】
没关系,裴闻声短短二十几年跟头栽多了,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然而,当他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空中跳跃,还是没能把那该死的火点起来的时候,他的耐心终于耗尽了。
他狠狠地把越劫摔进藤堆里,还没来得及开骂,就听见身后轻细的一声响指。
“轰!”
下一秒,火光冲天而起!
裴闻声手忙脚乱地抢救出越劫,转头看见江何歪着头靠在石台上,眼神似乎清明了几分,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裴闻声气得牙痒:“……你早能生火,就看着我折腾那么久?!”
骨头和铁链搭成的简易火架早就架好,鱼被架上火堆。焦黑的表皮逐渐裂开,没有调料,但饿极的两人已顾不上这些。
江何的眼睛亮了亮,哑声道:“松开。”
裴闻声挑眉:“你醒了?”
江何盯着鱼,重复:“鱼。”
裴闻声试探地说:“你能给我们弄点水吗?大半天了,你不渴吗?”
江何微微偏头,假装没听见。
裴闻声:“……”
得,还是没醒。
他不敢冒险解开锁链,这人的理智若有似无,而这种状态至少要两天才能消退。现在时间还没过半,万一江何再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他把江何的姿势调整了一下,让他尽量能舒服一些,把他扶坐起来。江何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没有反抗。
裴闻声切下一片温热鱼肉,把刺挑了挑,说:“张嘴。”
江何顺从地张开嘴,他饿极了,狼吞虎咽地把鱼肉吞了进去。
裴闻声自己也送了一块鱼肉入嘴。这似乎是条海鱼,本身带着咸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饿了,除了有点焦糊味,整体味道还不错。
江何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刀,裴闻声赶紧给他再割了一块鱼肉,絮絮叨叨地说:
“现在吃的解决了,至于水——有了火,等会我再去找几个头盖骨烧点水再蒸馏一下,也勉强能喝。现在就看你的了,江监察。什么时候清醒了,我们就商量出去的事。”
江何嘴角诡异地维持上扬的弧度,露出尖锐的犬齿,“我醒着。”
“你醒个屁!”裴闻声仗着对方被捆,肆无忌惮地说:“那你说说,你是谁?”
江何不语,目光定定。
裴闻声被那乖顺又热烈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升起几分不确定。热潮盈身只是状态异常,可眼前的人前后反差太大了,简直像换了灵魂。
他真不是摔坏了脑子吗?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裴闻声试探地问。
江何掀起眼皮,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轻得像梦呓,但裴闻声清晰地听见他喊了一声: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