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漂亮国话事人 作品
弟五章冬至(第2页)
暗红毛线球在掌心勒出血痕。我想起事故现场散落的绒线,像血管迸裂后喷溅的血珠。d307次列车的乘客永远不会知道,1997年冬天有个聋哑人追着车窗跑,只为接住他们丢弃的毛线头;更不会知道2008年的暴雪夜,这些毛线终于织成通往天国的阶梯。
老银杏树在雪地里投下龟裂的阴影。我跪在树根处疯狂刨挖,冻土里接连冒出线团:鹅黄的、浅灰的、褪成月白的藏蓝...每个线团都缠着写日期的糖纸。最深的那个油纸包里,躺着八岁那夜被扔掉的红色围巾。
母亲说父亲死时抱着铁盒。我想象他佝偻着背在车灯前奔跑,怀里揣着新捡的暗红毛线。这颜色多适合织成年人的围巾,可惜他永远停在起针的瞬间。工区澡堂的蒸汽在玻璃窗上凝成水珠时,我看见了父亲的影子。更衣室长椅上摆着褪色的帆布包,拉链齿间纠缠着几缕丁香紫毛线——这是他留给世界的最后线索。
"林师傅生前总在工具间织东西。"扳道工老赵对着淋浴喷头抹了把脸,"有回暴雨冲垮道砟,他淋着雨扒石子,怀里还揣着个毛线团。"
我从帆布包内袋摸出牛皮本,纸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少年宫门票。1999年12月18日,那幅让我在全校面前抬不起头的《特殊家庭》正在展出。门票背面用铅笔写着歪扭的字:"冬至围巾在第三展厅"。父亲永远不知道,那天我躲在锅炉房哭到供暖管道开始轰鸣。
澡堂储物柜最深处埋着团报纸包裹的东西。展开《铁道工人报》的瞬间,陈年樟脑味混着毛絮在光柱里飞舞。那是条织到一半的暗红围巾,别着张百货公司标签:2008年冬季新款羊绒线,建议零售价388元。
标签背面是父亲的手绘示意图。他用齿轮厂图纸描边,在等高线缝隙里画满手语分解动作:右手拍左胸代表"爸爸",双手拢成心形是"爱",掌心向上托举的动作是"骄傲"。最后那页画着戴围巾的小人,气泡对话框里写着"冬至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