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芒刺 作品
80.第80章
上京靠北，于饮食菜肴上偏爱清淡，时而红烧，时而甜腻。胡椒最多洒一丁点儿，且绝大部分时候就放进卤水里，庄之茉出身好，庄太师心疼女儿，请的厨子多是来自江南一带。
是以，也不怪庄之茉变脸。
实在是这胡椒太过呛人。
庄之茉坐在一旁生着闷气，忽地想起什么。她记得，很早以前，她曾用胡椒碎戏弄过纪珈芙。有时候就是这般，棍棒不打在自己身上，不会觉得有多疼。
她竟也是阴差阳错，吃了纪珈芙做的菜，又是这般巧地，被胡椒呛到。
喉咙里的灼烧感久久挥之不去，庄之茉低着头，‘啪嗒’一声，竟砸下一滴泪在茶杯里。
葛修急了：“哎，你别哭啊，是我不对，我当真知道错了！”
“我这就把肉都吃完，你别哭！”少年连忙将肉往嘴里塞，却因吃得急，又连连一阵咳嗽。
庄之茉莫名有些烦躁，她喊道：“别吃了！”
陶霁细看了眼庄之茉的神色，瞧着是有些难过的。想了想，她又去看纪珈芙，后知后觉就想起了那个独属于庄之茉的挑衅戏弄。
葛修被庄之茉吼得怔住，纪珈芙以为她难受得厉害，又转身回厨屋里斟了壶凉茶，她近了庄之茉的身，将凉茶塞进她手里，毫不在意地开口：“都怪葛修，没事儿，那猪肉还剩一大块呢，我明日重新做一份没有胡椒的，喝口凉茶冲冲辣吧。”
庄之茉下意识喝了口凉茶，顿时觉得有股凉意窜进喉咙往腹中流。
可胸腔里却愈发憋闷。
她自幼被庄太师娇惯着长大，身边的朋友换了又换，不是受不了她的脾气，就是见不得她那股跋扈的作态，及笄后，就只有傅书芩还愿意跟在她身后跑。她虽觉得傅书芩笨笨的，有时又爱揣摩她的心思，瞧着是有些趋炎附势，但她仍愿意和傅书芩待在一起。
也许是别人都在远离她，而傅书芩一直陪着她。
在瑶光郡那个生死时刻，她竟想将一线生机留给傅书芩，也是那一刻，她才惊觉‘友情’二字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再后来，是纪珈芙不计前嫌地夸赞她勇敢。
她那时放不下身为贵女的面子，只粗粗说了句对不起。
可如今在感同身受下，她觉得她还欠纪珈芙一个真挚、发自肺腑的道歉。
意识到这一点后，庄之茉颇有些僵硬地抬手，继而环住纪珈芙的腰，轻轻抱住了她，将脸贴在了她的身前。
众人：“......”
纪珈芙身子一僵，声音不自觉放轻：“怎么了？”
问完这句话，纪珈芙察觉到庄之茉的身体有些细微的颤抖，她以为庄之茉被胡椒辣得狠了，连忙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拍着，嘴里还说着：“没事，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良久，庄之茉才出声，带着沉闷的哭腔：“对不住......纪珈芙，胡椒真的很辣......是我错了......你当时是、是不是很难受？”
纪珈芙的手顿在半空，指尖上仿佛又隐隐传来灼痛感，她不是不在意的，只是如今在游历路上，众人都成为了彼此的依靠，她觉得，与正经事儿比起来，这其实也没什么。
她眨了眨眼，一滴泪落在庄之茉的发顶。
纪珈芙擦一把眼泪，笑道：“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着呢？我早忘了。”
她将庄之茉揽在腰间的手拉开，果不其然见到了一双还悬着泪水的眼眸。
傅书芩连忙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转而坐到了纪珈芙之前的位置上，纪珈芙顺势在庄之茉身边坐下后，本想开口安慰她，忽地觉得鼻子一酸，再开口竟也哭了起来。
“你瞎提这事儿做什么呀？我本来都没打算与你计较了！”她哭道：“可是我也好难受，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了你不快，惹得你三番四次针对我......”
庄之茉哭得声音比她还大：“谁叫你进国子监第一日就嘲笑我的！”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林逸亭想去拉一把庄之茉，都被她一把挣开，随即与纪珈芙抱在了一起。
纪珈芙抽泣着：“那我、我原谅你，我这回是真的原谅你，你不许再讨厌我，也不许讨厌我阿姐。”
庄之茉擦着眼泪，点点头：“我不讨厌你了，我早就不讨厌你了，我和傅书芩都觉得你很厉害！”
哭过一场后，二人这才掏出帕子来替彼此擦眼泪。陶霁与蒋翎是知晓全过程的，见她二人终于没了隔阂，下意识便松了一口气。
几个少年郎看得有些发懵，尤其是林逸亭，他迟疑着开口：“......你们在说什么胡椒？”
庄之茉没给他好脸色，将脸撇去了一边。
纪珈芙宣泄过后，竟还觉得这事儿好笑得很，她道：“与咱们这一路上的惊险相比，的确是件小事了。”
她看一眼庄之茉，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与男子们说道：“先前在国子监，她与我不对付，偷偷往我的洗澡水里洒了胡椒碎。”
林逸亭：“......”
少年们神色都怪异起来，显然没想到姑娘们不对付起来，竟还有这种离奇的招数。
庄之茉反驳的声音很小：“可陶陶替你出了气，我至今都没想明白，她到底是在哪里找的蛐蛐儿！”
葛修茫然：“蛐蛐儿？”
他一拍脑袋：“我说刚进国子监那会儿听见谁叫得像杀猪......叫得像遇上什么事一般......”
“庄之茉，原来那日是你啊......”葛修憋住笑：“我那夜都没好觉呢。”
林逸亭蓦地想起那道声音来，他颇有些错愕地看向庄之茉，没说话。
陶霁勾唇：“咱们在国子监是不对付，可人无完人，也不会一直都是一个性子，这事儿我也不对，庄之茉，我向你道歉。”
庄之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怪丢人的，别再说这件事了，你们还吃不吃了......”
柯浔言见两个姑娘敢爱敢恨，之前分明都那般不对付了，竟还能好成这样，他倏地觉得自己之前暗自与谢栯较劲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幼稚。
“对了，柯浔言向来沉稳，咱们的性子都还有些浮躁，之后的日子里，务必都听他的。”
柯浔言一怔，抬头看向谢栯，方才是他在说话，
谢栯扬唇：“看什么？”
陆廷弈十分赞同：“我觉得世子说得不错，之、之前你们被卫晋的人掳走，葛修又被迷晕，咱们四个里，就剩柯浔言最冷静。”
众人纷纷看向柯浔言，表示自己愿意听他的。
柯浔言心中说不出是甚么滋味，他低下头：“可是之前，我还把庄之茉和傅书芩跟丢了。”
傅书芩笑吟吟道：“我同茉茉不是好好地坐在你面前么？你该不会偷偷自责了一路吧？”
柯浔言没说话。
谢栯咽下嘴里的吃食，见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他起身，朝柯浔言道：“走吧。”
柯浔言：“......去哪里？”
世子爷捧着手中的碗筷倚在一旁，觉得有些好笑：“不是你说，要咱们几个男子负责刷碗么？这么快就忘了？”
其他几个少年反应过来，皆是很有眼力见地起身收拾圆桌上的碗筷，林逸亭笑道：“柯浔言，你该珍惜这次机会，这要还在上京，还没有谁能使唤我洗碗呢！”
少年们动作虽说笨拙，却好在精力旺盛，三两下就将碗叠得高高的，各自捧了一堆往厨屋里走去。
柯浔言愣愣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们是在用行动告诉他，之后的日子里，愿意相信他，也没有怪他跟丢两个姑娘，还觉得他冷静又沉稳......
斯文又清隽的少年自幼被长辈当作科举的苗子培养，他父亲是言官，对他的功课是三日一抽查，两日一测验，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将所有事情做到最好，是以，因为他的疏忽跟丢了两个姑娘，才导致她们身心都受到伤害。
他总是无法释怀这件事。
可今日他的同伴说，愿意听他的。
少年站在原地停了许久，此刻分明无风，还有些闷热，可他顿觉一阵清风托起他的身体，又轻轻吹散了他掩藏在心底的阴霾。
“柯浔言，你在躲懒吗？”
厨屋里传来不知是谁在唤他的声音。
半晌，柯浔言抬手捂着眼睛，等眼底的湿润褪去后，这才笑着答道：“来了！”
......
夜深了，那股萦绕在空气里的闷热总算散去了些。
后院，姑娘们累了一日，早已支撑不住，纷纷关起门来闷头大睡。
陶霁才沐浴完，羽睫都还洇着湿润气息。她推开门，抬眸看了眼头顶的月色，无声笑了笑，打算就着月色在院子里走走，索性她眼下还睡不着。
才刚靠近那片翠竹，忽地听见一道压得极低的声音。
“林逸亭，你到底要说什么？”
有些气恼，又有些羞赧。
是庄之茉。
陶霁停住脚步，呼吸也不自觉屏住，她在翠竹后面站着，脚下有颗石子，倘若她转身离去，定会惊动二人，她想，二人应当不愿在此刻见到她。
许久，才听见林逸亭的声音响起。
“我......”他声音很低：“我想说，我是喜欢你的。”
“那日在飞鹤镇，我就说过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但你扇了我一巴掌，我没想明白为什么。”他道：“你从前那样爱慕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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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我说出来，你应当高兴才是。”
“其实直到今日，我都没想明白。”
他听着似迈进了一步。
“可我现在明白了。”
不知道是庄之茉被拉住了手还是如何，她声音又急又慌：“你松开！”
林逸亭自顾开口：“我不松，我也忍不了，我今日必须说出来。”
“我总算晓得你为何躲着我了，是我不对，一直以来都是你追在我身后，我从未想过去主动了解你的喜好与性格，我只知你跋扈又蛮不讲理，半月前，我还劝自己，庄之茉跋扈就跋扈吧，我能受着。”
他语气很涩：“我从未看清过真正的庄之茉。”
“所以，若要喜欢一个人，要先了解她的一切，对么？”
“我是心疼你遭受那些，但那绝不是一时心软的怜悯，庄之茉，你抬起头来看看我。”
“你真的不再喜欢逸亭哥哥了么？”
陶霁垂眸站在原地，听着林逸亭的肺腑之言，心道他总算是想明白了一些。
庄之茉沉默了很久，半晌，传来她甩开林逸亭手的声音，她冷道：“我觉得，我如今不需要什么逸亭哥哥，我有朋友了，我不需要再追在你身后跑，林逸亭，我对你的心思已经有些变了。”
“是，我承认，我还喜欢你。”
“但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了。”
林逸亭仿佛是接受不了她这种回答，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可是，”庄之茉又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陶陶说过，凡是皆有第一次，第一回，你不懂，我也不懂，所以才变成如今这样。”
“若再来一次呢？”
“林逸亭，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不是现在。”
“回上京后，我要你日日追在我身后，将从前那些我对你做过的事都做一遍。”
“之后，再看你表现。”
说罢，翠竹那边传来脚步声，陶霁连忙往后仰，见庄之茉径自回了房，她蓦地松了口气。
下一刻，林逸亭低低笑出声，呢喃了一句‘都听你的’，继而迈开脚步往他自己的房间走，随即传来了关门声。
陶霁出来时是没想过还能听见这些的。
二人说开后，她这个可耻的偷听者竟也跟着高兴，颇有些期待回京后，林逸亭要如何跟在庄之茉身后穷追不舍。
她不知怎地，有些想念起谢栯来。
她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见他。
谢栯的寝屋还闪着微弱的光。
陶霁站在翠竹边，被竹叶蹭地手臂发痒，她紧了紧拳头，还是迈开了脚步。
下一刻，谢栯的房门被轻轻敲响，他以为是林逸亭，拉开一条缝隙后才惊觉是陶霁站在他门前。
他一怔：“......陶陶？”
陶霁伸手将他拽出来，三两下带去了远一些的树下，她神情认真：“谢栯，我想你了。”
见他愣着，她掐了掐他腰间的软肉，抬眸看向他：“说你喜欢我，现在就说。”
谢栯反应过来，先是探了探她的额间，又俯身闻了闻她身上的气息，见她清醒着，他失笑道：“今日怎么了？”
陶霁不言，仍盯着他。
他心一软，飞快地看一眼身后的那一排寝屋，见门都关着，这才回身将人揽进怀里，贴近她的耳侧，轻声开口。
“陶陶，我喜欢你。”
陶霁轻啄他的脸颊，心中欢喜，道：“再说一遍。”
“我最喜欢你。”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很早。”
“那你说说有多早。”
“至少比你喜欢我，要早得多。”
谢栯紧了紧圈着她的手臂，语气旖旎：“也许是你那日肚子疼，要我煮东西给你吃开始，也许是你当众教训陶钰开始，总之，很早很早。”
他低头去看陶霁的眼睛，挑眉问道：“那我能不能问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陶霁神色认真，脱口而出：“那日乞巧节，你与柯浔言之间针锋相对，回去后，我做了个与你有关的梦，梦里你像这样抱着我，对他说滚。”
她明媚一笑：“但我那时不知这是喜欢。”
“若要说得再明显些......”陶霁闪着炙热的眼神盯着他：“也许是东竹苑出现蛇那日。”
谢栯有些懊恼：“那为何你还要将我推开？你都不知我难受了多久。”
陶霁挑着他腰间的玉佩把玩，漫不经心答道：“你是世子，我怎知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谢栯被她气笑，轻掐她脸颊的软肉，问：“现在知道了么？”
他攥住她的手放到胸口前，声音很轻：“它已经真的不能再真的了。”
是以，也不怪庄之茉变脸。
实在是这胡椒太过呛人。
庄之茉坐在一旁生着闷气，忽地想起什么。她记得，很早以前，她曾用胡椒碎戏弄过纪珈芙。有时候就是这般，棍棒不打在自己身上，不会觉得有多疼。
她竟也是阴差阳错，吃了纪珈芙做的菜，又是这般巧地，被胡椒呛到。
喉咙里的灼烧感久久挥之不去，庄之茉低着头，‘啪嗒’一声，竟砸下一滴泪在茶杯里。
葛修急了：“哎，你别哭啊，是我不对，我当真知道错了！”
“我这就把肉都吃完，你别哭！”少年连忙将肉往嘴里塞，却因吃得急，又连连一阵咳嗽。
庄之茉莫名有些烦躁，她喊道：“别吃了！”
陶霁细看了眼庄之茉的神色，瞧着是有些难过的。想了想，她又去看纪珈芙，后知后觉就想起了那个独属于庄之茉的挑衅戏弄。
葛修被庄之茉吼得怔住，纪珈芙以为她难受得厉害，又转身回厨屋里斟了壶凉茶，她近了庄之茉的身，将凉茶塞进她手里，毫不在意地开口：“都怪葛修，没事儿，那猪肉还剩一大块呢，我明日重新做一份没有胡椒的，喝口凉茶冲冲辣吧。”
庄之茉下意识喝了口凉茶，顿时觉得有股凉意窜进喉咙往腹中流。
可胸腔里却愈发憋闷。
她自幼被庄太师娇惯着长大，身边的朋友换了又换，不是受不了她的脾气，就是见不得她那股跋扈的作态，及笄后，就只有傅书芩还愿意跟在她身后跑。她虽觉得傅书芩笨笨的，有时又爱揣摩她的心思，瞧着是有些趋炎附势，但她仍愿意和傅书芩待在一起。
也许是别人都在远离她，而傅书芩一直陪着她。
在瑶光郡那个生死时刻，她竟想将一线生机留给傅书芩，也是那一刻，她才惊觉‘友情’二字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再后来，是纪珈芙不计前嫌地夸赞她勇敢。
她那时放不下身为贵女的面子，只粗粗说了句对不起。
可如今在感同身受下，她觉得她还欠纪珈芙一个真挚、发自肺腑的道歉。
意识到这一点后，庄之茉颇有些僵硬地抬手，继而环住纪珈芙的腰，轻轻抱住了她，将脸贴在了她的身前。
众人：“......”
纪珈芙身子一僵，声音不自觉放轻：“怎么了？”
问完这句话，纪珈芙察觉到庄之茉的身体有些细微的颤抖，她以为庄之茉被胡椒辣得狠了，连忙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拍着，嘴里还说着：“没事，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良久，庄之茉才出声，带着沉闷的哭腔：“对不住......纪珈芙，胡椒真的很辣......是我错了......你当时是、是不是很难受？”
纪珈芙的手顿在半空，指尖上仿佛又隐隐传来灼痛感，她不是不在意的，只是如今在游历路上，众人都成为了彼此的依靠，她觉得，与正经事儿比起来，这其实也没什么。
她眨了眨眼，一滴泪落在庄之茉的发顶。
纪珈芙擦一把眼泪，笑道：“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着呢？我早忘了。”
她将庄之茉揽在腰间的手拉开，果不其然见到了一双还悬着泪水的眼眸。
傅书芩连忙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转而坐到了纪珈芙之前的位置上，纪珈芙顺势在庄之茉身边坐下后，本想开口安慰她，忽地觉得鼻子一酸，再开口竟也哭了起来。
“你瞎提这事儿做什么呀？我本来都没打算与你计较了！”她哭道：“可是我也好难受，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了你不快，惹得你三番四次针对我......”
庄之茉哭得声音比她还大：“谁叫你进国子监第一日就嘲笑我的！”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林逸亭想去拉一把庄之茉，都被她一把挣开，随即与纪珈芙抱在了一起。
纪珈芙抽泣着：“那我、我原谅你，我这回是真的原谅你，你不许再讨厌我，也不许讨厌我阿姐。”
庄之茉擦着眼泪，点点头：“我不讨厌你了，我早就不讨厌你了，我和傅书芩都觉得你很厉害！”
哭过一场后，二人这才掏出帕子来替彼此擦眼泪。陶霁与蒋翎是知晓全过程的，见她二人终于没了隔阂，下意识便松了一口气。
几个少年郎看得有些发懵，尤其是林逸亭，他迟疑着开口：“......你们在说什么胡椒？”
庄之茉没给他好脸色，将脸撇去了一边。
纪珈芙宣泄过后，竟还觉得这事儿好笑得很，她道：“与咱们这一路上的惊险相比，的确是件小事了。”
她看一眼庄之茉，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与男子们说道：“先前在国子监，她与我不对付，偷偷往我的洗澡水里洒了胡椒碎。”
林逸亭：“......”
少年们神色都怪异起来，显然没想到姑娘们不对付起来，竟还有这种离奇的招数。
庄之茉反驳的声音很小：“可陶陶替你出了气，我至今都没想明白，她到底是在哪里找的蛐蛐儿！”
葛修茫然：“蛐蛐儿？”
他一拍脑袋：“我说刚进国子监那会儿听见谁叫得像杀猪......叫得像遇上什么事一般......”
“庄之茉，原来那日是你啊......”葛修憋住笑：“我那夜都没好觉呢。”
林逸亭蓦地想起那道声音来，他颇有些错愕地看向庄之茉，没说话。
陶霁勾唇：“咱们在国子监是不对付，可人无完人，也不会一直都是一个性子，这事儿我也不对，庄之茉，我向你道歉。”
庄之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怪丢人的，别再说这件事了，你们还吃不吃了......”
柯浔言见两个姑娘敢爱敢恨，之前分明都那般不对付了，竟还能好成这样，他倏地觉得自己之前暗自与谢栯较劲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幼稚。
“对了，柯浔言向来沉稳，咱们的性子都还有些浮躁，之后的日子里，务必都听他的。”
柯浔言一怔，抬头看向谢栯，方才是他在说话，
谢栯扬唇：“看什么？”
陆廷弈十分赞同：“我觉得世子说得不错，之、之前你们被卫晋的人掳走，葛修又被迷晕，咱们四个里，就剩柯浔言最冷静。”
众人纷纷看向柯浔言，表示自己愿意听他的。
柯浔言心中说不出是甚么滋味，他低下头：“可是之前，我还把庄之茉和傅书芩跟丢了。”
傅书芩笑吟吟道：“我同茉茉不是好好地坐在你面前么？你该不会偷偷自责了一路吧？”
柯浔言没说话。
谢栯咽下嘴里的吃食，见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他起身，朝柯浔言道：“走吧。”
柯浔言：“......去哪里？”
世子爷捧着手中的碗筷倚在一旁，觉得有些好笑：“不是你说，要咱们几个男子负责刷碗么？这么快就忘了？”
其他几个少年反应过来，皆是很有眼力见地起身收拾圆桌上的碗筷，林逸亭笑道：“柯浔言，你该珍惜这次机会，这要还在上京，还没有谁能使唤我洗碗呢！”
少年们动作虽说笨拙，却好在精力旺盛，三两下就将碗叠得高高的，各自捧了一堆往厨屋里走去。
柯浔言愣愣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们是在用行动告诉他，之后的日子里，愿意相信他，也没有怪他跟丢两个姑娘，还觉得他冷静又沉稳......
斯文又清隽的少年自幼被长辈当作科举的苗子培养，他父亲是言官，对他的功课是三日一抽查，两日一测验，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将所有事情做到最好，是以，因为他的疏忽跟丢了两个姑娘，才导致她们身心都受到伤害。
他总是无法释怀这件事。
可今日他的同伴说，愿意听他的。
少年站在原地停了许久，此刻分明无风，还有些闷热，可他顿觉一阵清风托起他的身体，又轻轻吹散了他掩藏在心底的阴霾。
“柯浔言，你在躲懒吗？”
厨屋里传来不知是谁在唤他的声音。
半晌，柯浔言抬手捂着眼睛，等眼底的湿润褪去后，这才笑着答道：“来了！”
......
夜深了，那股萦绕在空气里的闷热总算散去了些。
后院，姑娘们累了一日，早已支撑不住，纷纷关起门来闷头大睡。
陶霁才沐浴完，羽睫都还洇着湿润气息。她推开门，抬眸看了眼头顶的月色，无声笑了笑，打算就着月色在院子里走走，索性她眼下还睡不着。
才刚靠近那片翠竹，忽地听见一道压得极低的声音。
“林逸亭，你到底要说什么？”
有些气恼，又有些羞赧。
是庄之茉。
陶霁停住脚步，呼吸也不自觉屏住，她在翠竹后面站着，脚下有颗石子，倘若她转身离去，定会惊动二人，她想，二人应当不愿在此刻见到她。
许久，才听见林逸亭的声音响起。
“我......”他声音很低：“我想说，我是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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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直到今日，我都没想明白。”
他听着似迈进了一步。
“可我现在明白了。”
不知道是庄之茉被拉住了手还是如何，她声音又急又慌：“你松开！”
林逸亭自顾开口：“我不松，我也忍不了，我今日必须说出来。”
“我总算晓得你为何躲着我了，是我不对，一直以来都是你追在我身后，我从未想过去主动了解你的喜好与性格，我只知你跋扈又蛮不讲理，半月前，我还劝自己，庄之茉跋扈就跋扈吧，我能受着。”
他语气很涩：“我从未看清过真正的庄之茉。”
“所以，若要喜欢一个人，要先了解她的一切，对么？”
“我是心疼你遭受那些，但那绝不是一时心软的怜悯，庄之茉，你抬起头来看看我。”
“你真的不再喜欢逸亭哥哥了么？”
陶霁垂眸站在原地，听着林逸亭的肺腑之言，心道他总算是想明白了一些。
庄之茉沉默了很久，半晌，传来她甩开林逸亭手的声音，她冷道：“我觉得，我如今不需要什么逸亭哥哥，我有朋友了，我不需要再追在你身后跑，林逸亭，我对你的心思已经有些变了。”
“是，我承认，我还喜欢你。”
“但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了。”
林逸亭仿佛是接受不了她这种回答，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可是，”庄之茉又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陶陶说过，凡是皆有第一次，第一回，你不懂，我也不懂，所以才变成如今这样。”
“若再来一次呢？”
“林逸亭，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不是现在。”
“回上京后，我要你日日追在我身后，将从前那些我对你做过的事都做一遍。”
“之后，再看你表现。”
说罢，翠竹那边传来脚步声，陶霁连忙往后仰，见庄之茉径自回了房，她蓦地松了口气。
下一刻，林逸亭低低笑出声，呢喃了一句‘都听你的’，继而迈开脚步往他自己的房间走，随即传来了关门声。
陶霁出来时是没想过还能听见这些的。
二人说开后，她这个可耻的偷听者竟也跟着高兴，颇有些期待回京后，林逸亭要如何跟在庄之茉身后穷追不舍。
她不知怎地，有些想念起谢栯来。
她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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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霁站在翠竹边，被竹叶蹭地手臂发痒，她紧了紧拳头，还是迈开了脚步。
下一刻，谢栯的房门被轻轻敲响，他以为是林逸亭，拉开一条缝隙后才惊觉是陶霁站在他门前。
他一怔：“......陶陶？”
陶霁伸手将他拽出来，三两下带去了远一些的树下，她神情认真：“谢栯，我想你了。”
见他愣着，她掐了掐他腰间的软肉，抬眸看向他：“说你喜欢我，现在就说。”
谢栯反应过来，先是探了探她的额间，又俯身闻了闻她身上的气息，见她清醒着，他失笑道：“今日怎么了？”
陶霁不言，仍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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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我喜欢你。”
陶霁轻啄他的脸颊，心中欢喜，道：“再说一遍。”
“我最喜欢你。”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很早。”
“那你说说有多早。”
“至少比你喜欢我，要早得多。”
谢栯紧了紧圈着她的手臂，语气旖旎：“也许是你那日肚子疼，要我煮东西给你吃开始，也许是你当众教训陶钰开始，总之，很早很早。”
他低头去看陶霁的眼睛，挑眉问道：“那我能不能问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陶霁神色认真，脱口而出：“那日乞巧节，你与柯浔言之间针锋相对，回去后，我做了个与你有关的梦，梦里你像这样抱着我，对他说滚。”
她明媚一笑：“但我那时不知这是喜欢。”
“若要说得再明显些......”陶霁闪着炙热的眼神盯着他：“也许是东竹苑出现蛇那日。”
谢栯有些懊恼：“那为何你还要将我推开？你都不知我难受了多久。”
陶霁挑着他腰间的玉佩把玩，漫不经心答道：“你是世子，我怎知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谢栯被她气笑，轻掐她脸颊的软肉，问：“现在知道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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