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结束(第2页)

 




一辈子都不可能。
 




刺青师立即拿了纸笔按令照做。
 




符文并不繁复,毕竟饕餮谷做事样样都以主顾方便为先,最重要的是画符的落笔顺序,每一笔都得严格按照先后落墨,否则符咒便会失去效力。
 




这边一提笔,阮玉山就把九十四拎起来凑到纸面上,让他好好看着。
 




“慢慢画。”他似笑非笑盯着九十四的头顶,五指从九十四后颈移上去,抓紧了再往后轻轻一扯,嘴里同刺青师吩咐,“让他看清楚,一笔也别漏。”
 




他给了九十四机会,九十四也一点都不浪费。
 




即便被迫仰起了脸,九十四的视线仍紧紧垂下去盯着纸面,不管阮玉山说什么,他都置若罔闻,一心只管记住那道符文。
 




这个姿势使他挺起的脖子有些发酸,看了不过片刻,九十四脑后便一片酸痛。纵使痛得脖子发颤,他的双眼也一刻不曾离开纸面。
 




刺青师拿着笔,面露不忍,当真把画符的速度放到最慢,足以让九十四记住每一个笔画步骤。
 




等到彻底画完,九十四正在心里将那符文再默想一遍,忽然后脖子一紧,竟是被阮玉山拽到了腰前。
 




颈后的手劲押得他动弹不得,九十四皱紧眉,恨恨将眼珠子向上抬,瞪着阮玉山。
 




比起九十四波澜不惊地装死,阮玉山倒更乐意看对方这副样子。
 




他弯下腰,强迫九十四侧身靠在桌子边,以卑躬之态伏在桌面,又必须把头扭过来面向他。
 




阮玉山俯身,胸口压迫到九十四的肩,呼吸吹到九十四耳后,凑过去歪头道:“看清楚了吗?”
 




九十四用眼角睨他,很快又敛下眼皮,做顺服模样,默然不语。
 




“你听得懂中原话。”阮玉山将九十四往自己身前拉了一把,两个人严丝合缝贴着彼此,“别在我面前装蒜。”
 




他们俩挨得极近,近到彼此的神色只有对方能看见。
 




阮玉山盯着九十四看似逆来顺受的眉眼,只要颔首,他的鼻尖就能擦过九十四的脸。
 




突然,九十四在谁都看不到的视角冲他抬头,缓缓地弯眼笑了一下。
 




那笑凉阴阴的,毫无蛊惑之意,是挑衅,是从刚才的恨里抿出来的一点促狭。
 




九十四嘴角的血迹尚未擦去,阮玉山如此俯视,恰好看到他清癯的下巴和扬起的一点血红唇角,接着便是九十四挺立的鼻梁上那双更加醒目的英气又多情的眼睛。
 




这双眼中此时毫不掩饰的促狭使人不由得全然忽视他脸上不值一提的灰尘与鞭痕,九十四看起来像一只俏丽的狐狸,身上的隐忍顺从早已全无,眼神中透露出与阮玉山周身相当的嚣张气焰——阮玉山敢给他看这张符文,他就敢逃。
 




他一定会逃。
 




“这就对了。”阮玉山一声冷笑,当即松手,将九十四推开,拿起桌上的锦帕擦手道,“……蝣人。”
 




果然奸猾狡诈,心存七窍。
 




九十四生来便是一匹野性难驯的野马,锁链锁不住他的心性,在饕餮谷关了十八年也关不老实,反而将他的脾性越养越烈,就算戴着镣铐,他也会无时无刻不盯着别人手里的钥匙。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抓紧时机进行反扑。
 




而阮玉山恰好喜欢驯马。
 




尤其是别人驯不服的马。
 




他说不清自己跟一个蝣人暗暗地较什么劲,可只要目光一到对方身上,他就忍不住想挑开这个人的皮囊,看看那底下藏着的是个怎样又冷又韧的灵魂。
 




恰好九十四这种硬骨头,不较劲动真格,便不会让人靠近。
 




正如现在,被推到一边后,九十四后退两步站定在一侧,便收起眼神不再看他。
 




挑衅这种事,时间长短不重要,立竿见影才重要。
 




阮玉山擦完手,将帕子丢在桌上,冲林烟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移步到九十四身后,做押解上路姿态。
 




在场的驯监及刺青师见这尊活佛终于要走,恨不得以头抢地快快恭送,哪晓得送人的话还没出口,阮玉山朝楼梯走了两步又回来,径直来到其中一个驯监面前,一言不发地把人瞰着。
 




那驯监被无缘无故盯着,霎时冷汗直冒,朝左右使眼风,周围也无人敢上前解围,一干人等皆是低头回避,没胆子妄动。哪怕他立时折在阮玉山手下,他们也只有收尸的份。
 




良久,阮玉山总算开口:“我花钱买的人,你想踹就踹?”
 




那驯监听闻此话,一滴豆大的汗淌到地上,同时坠到地面的还有他那对突发性软若无骨的膝盖。
 




“老爷,”驯监对着阮玉山捧靴磕头,“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这才拎不清碰了您的东西。若是换了平时,就是给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往贵人们的物件上伸一个手指头!若非那蝣人野蛮难缠,小的也不会冲昏了头,忘了那是贵人的物件!还请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没等他说完,阮玉山提脚一蹬,将他仰面踹翻在地,语气仍旧轻慢,不见丝毫起伏:“照你的意思,是我人买得不对?”
 




堂堂一个城主,按理不会在一个小小驯监面前挑刺,今天阮玉山这么没话找话,纯粹是来坐了一圈,对饕餮谷举办斗场之类的行径实在看不上眼,好好的心情都给破坏了,于是干脆闲得没事,故意找茬。
 




九十四虽是要走的人了,但也还是头一回见到自己的驯监遭此羞辱,顿时大为新奇,遂侧过脸,对这场面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驯监遭了一窝心脚,捂着胸口痛得冷汗只冒,不知道身上骨头断了几根,正眼冒金星时,偏对上不远处刺青师使眼神,意识到面前一尊财神还没哄好,又赶忙翻过身,爬到阮玉山脚下,正正磕了几个响头,闭着眼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往自己脸上扇得啪啪作响:“小的万死!小的不会说话!小的万死……”
 




直到把自己扇成了一个猪头,脸上五指印纵横交错,皮肉早已麻木到不知疼痛,口鼻鲜血长流,才敢睁眼,发现阮玉山已带着林烟并九十四大步流星地下楼,只剩一片随风翩然的衣角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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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视野末端。
 




驯监正要松一口气,眼前忽地飞来一把快刀,发刀之人的力度把控极准,刀尖顺风直下,不偏不倚插中驯监踹九十四的那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