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014章 她的名字

吴粟走了几日,丰水镇的农事便一时间没有了主事人,只有年迈不谙农事的老镇长有事时会出面主持了几句。
 




闹事的汉子是上溪村的樵夫王四。
 




赶着春种,趁日和媳妇陈巧一起过来找吴粟讨要种子,种子送了出去,但是因为喝的了宿醉一个没接住洒在了田拢里,登时就发起了酒疯,撒泼无赖的想再要些,见对方不依,便当面打了陈巧一顿,走前还不忘把所有的种子全搅混在了一起。
 




“吃!吃!”借着宿醉,王四走前踹翻了一张木椅,“不让老子好过,老子让你们都喝西北风去!”
 




仲藻雪先到了一步。
 




一眼就看到了之前进城时遇到的那个木工女陈巧正窝在了吴妇的怀里哭,像是有被吓到,整个人极其无助不知所措的模样,闹了事的王四撒完泼后便只管走了,只留下了一个陈巧面对这一片的狼藉。
 




吴妇知道陈巧不能听不能说,望着她这般的模样也是心里头发酸,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不忍多苛责于她。
 




“发生了什么事?”仲藻雪走过去问吴妇。
 




“唉……”
 




吴妇叹了一口气,将事由经过说与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为怀里哭得发抖的陈巧擦着眼泪。
 




仲藻雪皱眉环望了一圈,“没有人拦着吗?”
 




吴妇说,“老爷不在这里,春日里那些有力气的汉子也都早早的下地了,这边派发种子就只剩下一些妇孺之辈,实在不敢与那宿酒的疯子起的争执。”
 




规矩是一户三袋的种子,还有需要的话便得等黍粟公回来择定。
 




闻事过来主持的老镇长柱着手拐看了一番,眉头是拧成了一团,指责着缩在吴妇怀里的哑女,“你这个妇人,凭知道那王四是这么个冒失的性子,拿粮谷的时候也不知道来帮衬一手,这么没有个眼力。”
 




陈巧听不到,只是哭着。
 




吴妇轻拍着她的后背说,“张叔,这哪里能怪她?是因为镇子里有规矩,粮种入田之前不能过娘子们的手,怕受了阴寒之气影响收成。”
 




老镇长皱眉。
 




吴妇忙说道,“我会来想想办法,定不耽误今春的农事。”
 




老镇长又数落上了几句离开了。
 




见他终于走了,吴妇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怀里瘦弱的陈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随后与其它的镇子里的妇孺们一起拾捡着洒落在了田拢里的粮种。
 




仲藻雪站在一旁望上了一阵,神色有些沉默的走了过去。
 




姒月赶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了有不少扎着头巾的妇人正在田里忙上忙下。
 




叫住了里面正在忙碌的仲藻雪问上了几句,得知了事由的经过。
 




“没有再追究此人?”听到老镇长只是数落几声后走人,姒月问。
 




“怕是没有。”
 




仲藻雪沉默了一会,视线移到了正半跪在田拢里哭红了眼睛拾捡粮谷的陈巧,“我过来的时候那王四已经走了,只将这一个哑女留了下来,大抵是想若有什么事便让人去找她来代自己抵偿。”
 




姒月沉目,“荒谬。”
 




有人撒泼,于是有人揽责,哪怕不是自己的过失,也会因为责任、善良、仁慈、弱小之类的品性被囚困其中,于是道德变成了好人的枷锁,坏人肆意妄为的狂欢。
 




可是心有责任从来没有错。
 




善良也从来没有错。
 




弱小也不应该在这一片崇奉礼教仁爱的土地上成为被人欺负的理由。
 




姒月望去,说,“如此纵恶,一次次的为恶徒作罪兜底,既是一种愚昧,也是一种自戕。是害人,更是害己。”
 




仲藻雪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敛目,说,“殿下,这不是一种错与对,这是一种已经积岁了千百年之久的病。”
 




姒月移过了视线望向了她,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接近于沧然悲悯的神色。
 




再不似往日里的优雅独世。
 




仲藻雪向她颌首一礼,随即解了外身的那一件不染尘的白衣,再一次踏足进了那一片田拢里面,只与田拢里的那一些山妇没有两样的挽袖黄土,躬身于天地。
 




姒月站在高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直望了许久,开口,“卫扬。”
 




卫扬走了过来。
 




“殿下。”
 




姒月说,“请丰水镇镇长张瑞淼过来一叙。”
 




谷种也没有滚去得太远了,收起来不难,难就难在了要如何将混在了一起的大小各一的种子分开。哪怕是一眼能辨别得清楚哪些种子是哪些作物,但如此之千万之数的粮种纯靠人眼手力一个个分开实在是一件难事。
 




仲藻雪分拣出了几十颗,只觉得这样数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于是问,“有没有其它的法子能把这些种子先粗略筛开?”
 




吴妇抱来了一堆的竹箕,说,“我原是想着用簸箕来先过了一遍筛,看着簸箕编网粗织有不同,小的种子就会掉下去,大的则会留在竹箕上,这样也能先粗筛一遍。”
 




仲藻雪站了起身,给她让腾出地方。
 




干了几十年农活,吴妇却也是非常的得心应手,说与老镇长听的“我来想办法”也并不是托辞,一力将收回来的粮谷倒入了网箕上面来回上来振筛,借着网眼大小的不同很快的就将大小各一的种子粗筛了出来。
 




陈巧站在一旁看了又看,试着学上一学,只是她力气不大,不太能将竹箕颠力起来,尝试了几下后只得停下手继续看着。
 




仲藻雪也仔细的看了过去,发觉吴妇知道的原是并不在少。
 




看着她一边慈面的笑着一边宽慰着其它农妇几句,手脚落得利索,又知道种子的密度有不同将一些豆种过水,用水选的方法筛了一道,除此之外又见她打风过筛,借助抛扬时起的风将轻的杂质抛去,由重颗粒的种子垂直落下。
 




这这样忙累一阵。
 




时有还不忘停下了手与其它的农妇授道方法。
 




仲藻雪坐在一旁织着麻网看着她一边劳作一边说说笑笑,说,“夫人知道的东西真不少。”
 




吴妇忙着手中的农活,笑着说,“不过是人累活,技累熟,有时候总会想点法子偷懒不是吗?干得多了,就少不了会想想一些偷懒的法子。”
 




在说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吴妇面上有些微赧。
 




仲藻雪不觉笑了。
 




吴妇见她也笑了,便语气轻松的继续开玩笑,回囿着早日里的不愉快气氛,说,“老妇人时有偷懒的时候啊,还想着这簸箕能不能就不用我来上下颠倒,它自个儿就在那里动起来翻谷打壳。还有这阵风,怎么就不能自个儿呼啦呼啦的吹起来转起来,我若是只管将这些个种子一股脑儿的倒进去,就那么哗一下,它们就自己各回各家,各呆各窝,那可有多好。”
 




旁边的农妇被她的这一番话给逗得笑弯了腰。
 




就这样轻轻的扫去了早日里头不开心的阴霾,便是七嘴八舌的又说开了家里话长。
 




陈巧不能听说,却是能看懂唇语的,只是有的话说的太快了她会有没看清楚。看着吴妇人刚才好像说了一些什么事,脑子里有闪过了一个念头,陈巧呜哑着声找到了仲藻雪,用手比划着再问了一遍刚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