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鹤 作品
23. 014章 她的名字(第3页)
“他国之地,本宫不想多生事端。”姒月坐在上面,一只手抿开茶盏,“但有如此蛮凶之徒敢对我国中的大祭司失礼,本宫虽然客居在此,却断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说罢。
她置下了杯盏。
“咚。”
那声音不大,张瑞淼却被这一声骇去了三魂七魄。
姒月望着他,“说,那人现在在哪?”
丰水镇少有的见到老镇长张瑞淼如此强横的模样,田里正耕作的人擦了一把汗,只看着他领着三五个汉子将上溪村里那个有名的赖子王四给五花大绑的绑了过来,活像是过年时双手双脚被倒掉在棍子上抬去烹煮待宰的牲猪。那赖子满身的酒气,脸上却是一片的青肿,就这样哭嚎了一路过来引得无数的乡邻窃语轻嘲。
平日里说是最不好管治的泼皮赖子,原也是能被治得这的般服服贴贴。
张瑞淼柱着手拐,横眉怒斥,“先给这混帐东西醒一醒酒!”
偌宽的水缸。
王四被那几个壮力的汉子摁头进去,扑腾着手脚直呛了好几口的水,连声叫着“张老太爷饶命”,如何也没想明白这老头平日里也是好说话的,怎么今日这般的和自己过不去?
张瑞淼怒言,“为上不敬,乱扰春耕,还在这里搅事打杂更败伤了粟公多少良种!你这折寿的泼皮,今日便罚你袒身三十鞭以敬效尤,看看谁还敢在这里乱扰农时!”
旁边围满了不少窃笑的乡人,直道这赖子终于落得这个下场实在大快人心。
陈巧听不到。
她原就是做起木工来便全神贯注的人,只盯着手上的木榫比量,想着还能怎么把眼前的这一个怪东西给改良一下。旁边的几个妇人是有听到了那一边的动静,几人对视了一下,最后不约而同的选择站去了另一边的视角,拦住不让她瞧见。
那三十鞭抽得实在是疼的让人哭爹喊娘,叫得田里劳作的人都听了一个遍。
有骂他活该。
有唾他不耻。
有奇怪今日老镇长怎地转了性子拿办他。
仲藻雪走回来的时候有与姒月擦身而过,微微向她颌首。姒月有侧过头望她,眼里仍有几分审夺的模样,“我未必然赞同女师的说词,但你有你的做法,我有我的做法。”
仲藻雪抬头。
笑了。
她说,“是的,殿下您有您所要做的事情,我也有我所要做的事情。”
我们原本就不是一样的。
也不必是一样的。
只是须臾的擦肩,仲藻雪继续往后走去,姒月与她擦肩而过去神色平静的带着卫扬信步往前面正在鞭刑的道场上走去。
小窗碎影投落了一案的笔墨。
仲藻雪展纸。
伸手抚过了泛卷的宣纸,以一枚墨色的镇尺压下,随即蘸墨提笔女子簿。
“三月春,丰水镇记农妇田耕劳作,司造分谷器木。其女郑夭、陈巧、李秀娥、赵惠娘、乔米、周丫。
其一
郑女,名夭。
改字灼华。
少流沛,九岁逢遇大旱,见遍地饿殍,巴人易子为食,心生戚然。岁中饥月父弃往南徙,粮断中丧,母殁前以粟谷授之。于是指天立誓:‘必使万姓足食矣!’
流亡于隆溧郡与树州坝,转辗于客乡,使居于丰水镇。
自始躬耕山田四十余载,精水飞、风抛之辨种,擅垒土分渠之法,开粮田轮复之作,与其夫吴粟共育粱种千万顷,大豆七百万石,粟有增一千八百万石。后设义田济孤,授农妇道业,使其以劳相救危困……”
这一笔便是从春日写到了秋收时,是她俯仰观望,见她济业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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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卫晖往回九井城将人带了过来。
来的是一个武侍,叫燕泽,约十六上下,看到公冶煜的时候只差没大哭哀嚎,把着手只管将他翻了一遍又一遍看着都有伤到了哪里。公冶煜不想暴露自己真实的身份,便拉住了他,使眼色让他暂先收敛一点,其余的事情后说。
卫晖送来的信上有说这点。
燕泽也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定是事出有异,抹了一把脸站起了身来,也没有多做声张。
“王姑娘……”
公冶煜心里实在舍不得她,离去时又问了她,“王姑娘可愿与我往定安城?”
姒月说,“过后许是会去。”
公冶煜见她还是这样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心里是实在拿捏不准她的想法,几番到嘴边想明示自己的身份,又实在碍于周遭人多口杂不便暴露,“那说好了,姑娘若来了便去建安巷东茶十七道处找我。”
没等姒月开口,公冶煜又要来了一付纸笔。
想了想。
还是提笔在上面写了几句。
以为对方是一个不识字的村妇,公冶煜也没有任何相拦的意思,甚至于察觉到仲藻雪的视线落下来的时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向她一礼,似乎有相托她之情。
姒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哪怕是看到他提笔写下了,“此女难得,我之良遇,见字请将其安排好后通知燕泽来接送宫中一见。煜。”
折封时,公冶煜在信封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王淑。
姒月神色平静的抬眸望着他。
公冶煜将信笺塞给了她,道,“请姑娘来定安城时,把这一封信转给宅中的管家,我有事先行一步,便在定安相候王姑娘了。”
姒月接过了信,说,“公子好走。”
公冶煜心里有不舍,折身说,“千里送客,终将道别,山中风大,王姑娘还是不必相送了。”
她没想过动身送他。
姒月折手拿着那一封信,抬头,“不送。”
客套话归客套话,公冶煜却也不想对方真的没有一点儿相送自己的意思,一只手把在木门上,心情别提有多么的复杂,忍不住的又回头望了她一眼,心里实在拿捏不准她是否真的会去定安城,又是否会真的过来找自己。
总感觉会是一场空。
可话已经说到这一个份上了,却又实在没有什么能说的东西。
公冶煜一只手把着木门,微微低下了头去,武侍燕泽已经把马车牵过来,此行跟过来的无一不是他的心腹。
公冶煜叫住了燕泽。
燕泽听完主子的话,先是顿了一下,便往自己身上摸了一轮,只摸出来了几粒喝酒的银子,见公冶煜摇头,便又走了一遍将此来所有的兄弟身上掏了一遍,可大家过来的时候都赶的急,全凑出来也是不经看的,更是他往日里随手赏出去的东西都没法子比。
“可能有些少了……”公冶煜自出生起还没拿出这么少的银子,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但我听说姑娘家中今日败伤了春时的农种,这些银两便当给姑娘先解一解眼前危急,看一看能不能买得新的良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