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壳 作品

第14章 过江影(第2页)

 适才望枯那点怜悯,也随他此举七零八碎。

 枯藤本成荫,一粟夕阳而过,却燎起万簇真火。

 望枯拳头紧了又松,仍不平腔中愠怒。

 可好巧不巧,有人趁乱拱火,一掌盖背脊,将她推了出去。

 柳柯子正是那推搡的始作俑者,眼下却云淡风轻:“都是她的。”

 何所似吓得舌头打结:“柳宗主,您,您瞎说什么……”

 辛言紧锁眉头:“上劫峰柳宗主,并无实证,怎可拉弟子息事宁人?”

 晓拨雪暗处掷去一粒珍珠雪,梨花簪并未簌簌而落,也像不忍欺凌,断落铭志,青丝垂下,为望枯遮挡脸庞。

 但只此惊鸿一瞥,竟惹商影云声泪俱下:“望枯!你怎在此地!”

 望枯隔着发帘,影影绰绰中,觉得涕泗滂沱的商影云,像牲口,像在笑,但就是不像人了。

 便是没有笔墨纸砚,也能从他污浊的泪中,窥见两个极有分量的字。

 ——“救我。”

 只可惜,望枯并非铁石心肠,是生性无心。

 她不愿救。

 但他商影云果然是生意人,知道何物有用,何物无用。

 他先前一口气扛起两具尸也不在话下,顺着破口撕扯一件衣裳,自当手到擒来。

 她平生并无所愿。

 才被人看得这样轻易。

 望枯只道:“嗯,是我的。”

 低迷隐忍,让她听不出是自个儿的声了。

 阮瑎一声令下,数十人入室围剿:“押回去!”

 辛言、晓拨雪、蒲许荏站起身严阵以待,柳柯子却缓缓抱胸站出,要拦三人。

 他像七月的山,炎日蒸断连绵峰,从外看去千奇百怪,内看却始终如一。

 柳柯子睥睨群芳:“我宗之人,我来管,做了就不该躲,没做就不该背负,但若一辈子蒙在鼓里,修道前都没活明白,何必再修仙活个千岁万岁?”

 正如望枯被豺狼咬后,明知不会再有以后,却总想回过去看她身上的伤,日复一日,岁岁年年。伤自去,疤不淡,总是坑洼一处,叠伤又见。

 她想,活到今日,除却收揽钱财,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身上大大小小的深疤填补干净。

 完璧归土,才可再世播种。

 望枯:“师尊所言极是。”

 柳柯子始终背对望枯:“但你非但什么都没学到,又疏于管教,落下的课业数不胜数。小废物,我至多给你一月的时间,若回不来,我会亲自去皇宫要人的。”

 但不知怎的,他信,望枯也信。

 这回她定能靠自己回来。

 ……

 望枯为自甘落网,阮瑎只用一条细锁链将其双手缚上,好在望枯确是老实本分,醒时讨口清水一抿,睡时席地而睡,与天同辉。

 无论水路陆路皆安分守己,反观商影云,才惹阮瑎最是心焦。

 要越小湖,他要指手画脚不如哪家船夫喊价实惠;到了山路,又嫌马车颠簸,一口老痰不上不下。

 朝晖睡大觉,日伏忆往昔。就是给商影云上厚枷锁,也堵不住他这死而复生的嘴。

 但他好就好在,他并未再寻望枯的麻烦。

 晃荡半旬,行至渔乡融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