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壳 作品

第22章 咬掌心(第2页)

 望枯记得踮起脚在风浮濯耳畔,却忘了藏声,扑闪一双“不知者无罪”的眼:“仙君,她是装的,你不能信。”

 众人:“……”

 端宁皇后咬紧牙根:“……”

 试问谁人听不见。

 望枯的体香,非但不易察觉,还只可意会——那是,浇在黄沙塞外天的一场及时雨,鼻息间弥漫的野性与澄澈,名为林间。

 此味扑身而上,冲淡了风浮濯与生俱来的肃穆,只是辗转空中的手,顺理成章扶上望枯的腰。

 ——腰身真如枯枝细,身子真如洛水柔,若踮着脚晃晃悠悠倒去地上,许是又要伤个惨重。

 待望枯身子站正,又微不可闻松开手。

 风浮濯静气如初:“信与不信,在伤病前不值一提。”

 望枯:“……”

 怎会如此油盐不进?

 端宁皇后欣喜若狂:“好、好!咏婉!速将续兰公主带来!倦空君应了!莫要耽搁他的时辰!”

 望枯终于明了,彼时同一地的桑落为何要痛骂他是非不分。

 风浮濯就与结靡琴弦一个模子,至死止战,凭善渡恶。

 倒是能担天真无邪一词。

 望枯:“仙君,你自诩救人救世,但有些人活着,就是祸乱源头,你今日救了她,明日就能祸害更多人。”

 风浮濯沉吟着,复而阖眼:“人所界定的是非,与佛无关,佛祖视世间众生皆平等。”

 “我不可见死不救。”

 他的道义,望枯明白。

 但一日有人,就不可平等。

 怎又不算助纣为虐。

 宫女咏婉来得真是快,而怀中所抱的却不是续兰公主。

 而是那日御花园前,屈身在望枯身旁的三色狸奴。

 许是真佛显世,那咏婉吓得花容失色,顺势不见踪影。

 定睛一看,原是飘落成一张白纸人了。

 端宁皇后像毫无所觉,抱着它喜笑欢颜:“兰儿,母妃真给你请来倦空君了。”

 即便倦空君来了,猫儿不通人性,也照样不管不顾。

 端宁皇后攒眉:“兰儿,你不似先前那样听话了,怎么东张西望的,莫要耍性子,快学母妃说,‘见过倦空佛’。”

 满院人,满院灯,但声音无不沉在残叶堆里,苍凉到底。

 望枯心起一念——

 秋日到了。

 风浮濯为佛身,才有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本事:“你抱错了。”

 端宁皇后还真听了进去,大叫一声后,撒开手来,吓得狸奴直往苑外逃窜。

 她后怕道:“如今黑灯瞎火的,本宫都看花了眼,多谢仙君提及……咏婉!莫要糊弄本宫,为何不把续兰公主抱来!”

 望枯蹲下身,像随地拾起银杏叶一般,不计前嫌捡走那片纸人:“咏婉在这儿呢,她的手都被你踩在脚下了。”

 端宁皇后惊吓连连:“啊——”

 望枯当这纸人是竹蜻蜓,把玩不够,还要放飞:“续兰公主已死了,对吗?”

 端宁皇后美目泛红,道不尽的委屈,都成了她淹没城墙的势气:“胡说!本宫将她护得好好的,她怎会死?”

 望枯:“她就是死了,那人皮也是你亲手扒的。”

 她是口说无凭。

 但倘若不去威逼利诱,定会僵持不下。

 端宁皇后捂着耳朵大喊大叫:“不是!不是!兰儿是被那巫蛊偶害的!那个疯女人住进了巫蛊偶的身里!她们要向兰儿索命!”

 一滴滚烫的蜡,落入望枯心口。

 凝着她不可言说的惘然。

 望枯却步步逼近:“她埋在何处?”

 端宁皇后:“本宫说了千百回,她就在宫中!既然咏婉指望不上!那本宫自己去找!”

 望枯:“她已制成烟火而去了?”

 端宁皇后如疯如魔:“望枯!你为何如此血口喷人!就是不肯放过本宫!她根本就没有死!她一直都活着!”

 望枯向前走去,又踩在黄姜花圃上,摘下仅剩的完好无损的一朵:“可为何,我会觉得她埋在此地呢?”

 说罢,土地塌陷,望枯也避之不及,跟着下坠。

 风浮濯飞身要救,却只抓住她一缕沾泥的衣摆。

 而向下看,望枯正好好地端坐棺椁上,下方为烂土,撞见这轮咫尺的皎月,晃眼之余,又狐疑着把花递去:“仙君是要这花吗?”

 风浮濯:“……”

 自然不是。

 但他不言语,也鬼使神差地接过。

 只道是,花有命理亦有情,不被碾落不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