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壳 作品

第23章 敬明月(第2页)

 ——不亲自上阵,她决然不信休忘尘唬人的话。

 谁曾想,她这蚂蚁搬石的劲都注入多了。

 只见她猛地往后仰,身子团成球,若非席咛心急扶了一把,指不定得滚去院落外头。

 望枯灰头土脸任她搀着,手上却攥着连根拔起的黄姜花绿枝。

 她眼神幽幽:“……休宗主的蔓发剑是没吃饭吗。”

 路清绝心硬如石,也耐不住至多九岁的小儿才会打趣的笑话:“……”

 休忘尘大笑:“是啊,蔓发剑为何不吃饭?连个小妖怪都比不上呢?”

 望枯:“……”

 果真信不得他。

 席咛若有所思,安置好望枯,同样走去黄姜花旁,起先用蛮力拔草不成,就想要运起灵力,可灵力仍不成,只好用佩剑斩去。

 草丛纹丝不动。

 她喃喃自语:“莫非,只有望枯能连根拔起?”

 襄泛、路清绝、苍寸逐一试过,电闪交加、火光四射,依旧毫发无损。

 苍寸:“转念想,倒也有理可据,望枯起先同样在此地埋过,又为藤妖,同属草木一类,兴许就不受什么禁制呢?”

 路清绝:“……真让望枯这没心眼的踩上狗屎运了。”

 柳柯子:“不错,另辟蹊径,很有我上劫峰的风范。”

 望枯若认下这自相残杀的欲加之罪,唯恐又要被有心人引去银烛山试炼三百回合。

 她这才注意到,依树而坐的风浮濯还未离去。不乘风归,也自得蓁蓁落叶。

 望枯指向风浮濯:“师尊、师兄们,仙君还未一试,怎能妄下断论?”

 风浮濯睁开眼,不多过问,起身摘草前,先用灵力将棺中人缓缓抬上平地。

 风浮濯:“且待我将此事处置妥当,再为你疗愈。”

 续兰公主抿紧唇瓣,不是吞了哑药,就是割断舌头。面上淌出一行红泪,汇入霞帔,晕开这个非黑即白的夜——

 她未行错事,却也烂命一条,无人愿意舀她这碗浑水。

 只有风浮濯。

 而风浮濯,应下望枯之言,也只择了最萎靡的一枝来摘——

 他摘下了。

 残叶之身,却在他掌心葱葱郁郁,近似一座小春山。

 风浮濯:“给。”

 望枯两手摆动:“不用给我的。”

 本意求索,而非让他做这苦主。

 风浮濯:“好,那你手上这株,给我。”

 望枯听他话,风浮濯一繁茂一稀疏的两枝断木合而为一,又用灵力栽回灌木丛。

 风浮濯起身时,袖口放着一枝望枯随手赠与的黄姜花。

 他一筹莫展,正要故技重施。

 望枯歪头看他:“既然仙君想要这花,何不拿着?留在此地也无法给人看的。”

 风浮濯:“……”

 他不想要。

 哪怕阴差阳错,他也当作谢礼。才怕错付好意,留芳在袖。

 除却几缕无关痛痒的香火,这是有且唯一的赠礼。

 他暗自放入衣襟——

 仅贪这一回。

 重拾续兰公主的要事,风浮濯毫不犹豫唤出结靡琴弦,略一颔首,就要朝他面上横去。

 望枯:“等等!”

 风浮濯:“如何?”

 望枯:“仙君莫不是……要自毁面容赔给她罢?”

 风浮濯:“并非,只是想从我身中剥下一块,织成她的皮,可惜我如今浑身无好肉,只得拿脸开刀。”

 望枯:“……”

 到底是与她换了伤。

 但此等好皮囊,说毁就毁,岂不可惜?

 望枯立即支招:“仙君不妨割肩颈处,这里我都没动的。”

 风浮濯轻轻颔首,就当听进了。他自伤也有度,刃起血落时,血印只有望枯半个巴掌大,又深埋里衣,绝不留伤风败俗的时机。

 那一块皮,随即由两缕风织起。转瞬能包人了,才盖去酿兰公主身上。

 皮身漠视嫁衣,骤起涟漪,浸身如化水。

 续兰公主终于不再狰狞可怖。

 但她不敢动,只是小心试了试,像个初开灵智的瓷娃娃。

 望枯左右端详:“好了?”

 风浮濯:“好了。”

 他正要离去,又停下:“弋祯法师有令,我身上何物都能用于救济苍生,却唯独舌头不可。因此,恕我无能。”

 慷慨至此,已是绝无仅有。

 但至于为何,想必风浮濯一辈子都不会说。

 他又成了即停即走的风。

 带着满身伤痕,在来时月,在今夕尘。

 不向任何人留下他的归途。

 续兰公主泪眼婆娑,好不容易直起身磕头谢罪,人却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