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壳 作品

第68章 离夜翎(第2页)

 想来,是他,天性无绪,靠吃痛留得世间印记。

 病却绮丽,不去沉湎过往。

 弋祯法师再未说什么大道理,风浮濯的除夕夜有无陪衬通通无足轻重。他又在佛前跪了一夜,自当有始有终。

 初一清早,他的腿已了无知觉,走半步,停一步,双膝才不会再次被土地吸了进。

 直至投身一派燥热风里,他手心出汗,当即觉察不对。

 弋祯法师沉脸:“人间有难,不容小觑。倦空,此事你随我一起。”

 归宁由此归于宁静。

 如此人去楼空,是将他们播撒在六州各山川海角,奈何土地干涸,无法落地生根。而夜里却又潇潇霜降,遍地横着冻死骨。还一连多日,白幡几度扬。

 佳节重逢时,这些人却死得这样轻易。佛门众,心如刀割,恨不能以己身代之。

 弋祯法师知道风浮濯的症结,由此给他带去祉州。

 祉州萧条更甚,房屋颓圮,鬼都嫌晦气。

 风浮濯蓦然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也曾齐肩共步的女子。

 不知阔别多日,可是别来无恙。

 可是,毫发无损。

 一如过去明媚。

 ……

 而归宁六十一人最终仍是走投无路了,只好报着必死之心,拦截天道去路。

 是为下下策,又许是无用,但苍生待救。

 花无百日红,燃及一时,已是绚烂。

 六十一人分批次,没日没夜地在几处盯梢。

 每人在手背里点了一颗朱砂痣,何人觅到了,指腹擦掉,旁人的痣就会闪烁几下,再把他们传送过去。

 年初五,隆冬宿夜,狂风乱把云翳敲。

 这也是朱砂痣第一回闪动。

 当即,风浮濯来到雷雨交加的高岭上空。

 他们叩首,祭拜,虔诚向天命。

 而天命却向一人看去。

 ——它迟来的宿敌,望枯。

 望枯罔顾所有人,一心向天道:“天道,为何要毁我的家?还是说,你只想灭了我?”

 风浮濯听声,为之轻振。

 望枯。

 不谈朝思暮念。

 算上失明之时,也有一月半了。

 奈何他看不到。

 “天道”见望枯挑衅到眼前了,愤慨、羞赧,深呼一气,疾风掠遍整个十二峰。

 结靡琴弦钻出风浮濯两袖,匍匐他肩头,七嘴八舌地说着望枯如今的模样。

 ——单薄白衣,鹿眼泛红,发丝紧贴脖颈,赤脚遨游,直指天地。

 ——如今被风吹,坠下万丈之下。

 风浮濯听罢,明知有千万个不可为之。

 却还是成了离夜之翎,身碾天际,坠往望枯之处。

 她不让的。

 弋祯法师不允的。

 先祖勒令他悔过的。

 但一月了。

 有些人哪怕在心里想了千百遍。

 也需亲眼一见,才知何为心安。

 ……

 望枯如今又成枯藤样,最是怕风。而“天道”好似什么都知晓,有意与她对着干,呼出的风让她打旋几回。

 如此,望枯心里已有答复。

 但若是毁了她含辛茹苦铸造的“家”,就是何时没了“天道”,望枯也将追着它去下辈子索要偿还之物。

 沙棠神木一伸枝,让望枯坐在上方,偏生又落下个不怕死的。

 还将她搂入怀中。

 见是风浮濯,望枯刚要发作的脾性,由此扭转。

 但也绝非轻易平息。

 ——倦空君也会失信?

 风浮濯第一句,诚惶诚恐:“……可曾摔疼?我来迟了,不妨——”

 不妨上刀山下火海历练一番,再当惩戒。

 望枯盯着他:“自然无事了,倒是倦空君,抱得这样紧,才让我疼了。”

 风浮濯慌忙放手,又将她打横抱起:“如此呢?还疼么?”

 望枯挂相:“马马虎虎。”

 风浮濯能懂话外音:“人间有难,我随先辈而来,想问天道往后该如何行事,并非有意将你打搅,若你心里有气,便不要闷着,撒我身上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