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壳 作品

第90章 别江湖

——晚了。

 望枯初醒,困倦残存,一头磕去石头上,吃了满嘴苦墨。如此趴着几个时辰,酥酥麻麻的滋味从两臂顺去脊骨,浅池打浪去她脚踝,哪里都提不起劲。

 第二瞬,望枯才将那已凉了的大喊声,放在心头温了温。

 一经咀嚼,竟品出故人之意。

 蒲许荏,最喜一惊一乍。

 怕她往旁处猜,那声儿又噼里啪啦复来三两下。

 “晓宗主!她果真在此地!”

 末了,又淌着水,喇叭声削减成嗡嗡蝉鸣:“身子如何?可是有恙?这几人是谁?可是将你挟持来的?”

 万苦辞懒散扔开枯荷:“这是莫欺谷,没我命令,来了就是死路一条。”

 望枯瞌睡少了大半,而石壁上,竟有影子将她包裹严实,再一回头,首当其冲的,是座“巍峨小山”。

 人形,九尺,极寒雪岭,高不可攀。

 是躬身为她遮阳的——风浮濯。

 他攥干右袖口,旁若无人地擦着望枯嘴框一圈墨汁,再断开小片,顺她掌心往衣袖里探:“……失礼。”

 做了才觉失礼。

 所过之处,无不撩痒。

 但望枯“来者不拒”,尤其是上赶着当“奴仆”的。

 眼见风浮濯的袖口沾了大片黑墨,如获“赏赐”,将此个衣袖向上卷了三结,留得痕迹。

 望枯将此举看了进,意外他的确是个“不老实”的人。

 妖界若认主,需言听计从,有二人对她“百依百顺”。

 风浮濯与休忘尘。

 休忘尘要亲便亲,要碰便碰,从不裸露他能燎原的爱意。望枯自巫山出,深知他所做事宜,皆沾痴嗔淫欲。

 那风浮濯呢?

 怎能因他常以高风亮节、君子之身现于世人,而罔顾他逾越之举。

 ——好比他掀起袖口的这腕,望枯两手包不住,且筋脉与茎叶一般粗壮,贲胀着何物。

 若在巫山,这可是“枝繁叶茂”之兆。

 望枯直言不讳,但也怕落入他人耳中,便压低了嗓:“倦空君,你可是心悦于我?”

 肉眼可见,风浮濯肩颈僵硬,背脊微躬,屏息凝神,游离他的眼。

 手背负在身后,唯筋干滑动。

 他缓缓启齿:“……不敢。”

 望枯没完:“那想与我双修么?”

 这一回,风浮濯扑通跪了地。

 又为双膝。

 他于心上人齐肩,却始终低她一头:“……不配。”

 一连两语,将他心神紧缠。

 并非望枯说错了话,而是风浮濯怕自己一时嘴笨,就此应下。

 但他拿什么应。

 被佛门扫除在外,不忠不孝。无颜回归宁拿了多少年的分文未动的盘缠与灵石,望枯若真是跟了他,穷困潦倒,吃苦多磨。

 又成断臂残身,更无床笫之验。若有幸与望枯温存一夜,却让她不慎欢愉,风浮濯哪怕将自己千刀万剐,也不足平恨。

 但倘若。

 望枯与另一人承欢整夜。

 风浮濯仅是有此念头,都好似嫉妒得喘不过气,宁可再死一回。

 ——他贪念之盛,怎当佛门弟子。

 自此,他的头颅更低一寸。

 望枯心慌,只怕罔顾了好人,又伏在他的耳畔,细语宽慰:“倦空君这是何必,起来罢,当我说错话了,好不好?”

 ——果真误了佛修名节,下回不说就是。

 风浮濯抬起头,剑眉起锋:“你从来无错,唯我有过,断不可埋怨自己。”

 望枯躲闪:“……好罢。”

 ——好生凶人。

 万苦辞叉开腿蹲着石上,黑絮当头:“你俩说够了没?两只蚊子,吵死人,小心我把你俩也噤声了。”

 望枯老实守己:“……”

 襄泛东张西望:“哪里吵闹?我怎的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