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壳 作品

第124章 苍郁深(第2页)

 凌嵘强颜欢笑,又咽了口凉气,两手从案上抽走,心里却不由升腾起酸涩:“……对不起。”

 想来,凌嵘也是将一颗心拆解到鲜血淋漓,才说得出此话。

 不见的泪,也索性倒流去四肢。

 灌满凌嵘年迈的双膝,拖曳她,左右她,告知她——该停下了。

 “凌嵘,你很好了,无须对我抱歉,”望枯一字一句讲得笨拙,“席咛师姐也是,我只想知道……若是你们锲而不舍下去,又会如何呢?由天道惩治?还是——”

 如苍寸所说的那般,就地销声匿迹。

 凌嵘突显老态,佝偻而矮小,闪躲两眼:“望枯,我不知道。”

 谁都怕死亡,虚神、真神无一幸免。

 望枯一展笑:“那就不知道罢。”

 关乎自己,她都有许多言不由衷,却照样立足于世。

 今生所遇人与事,皆是上上签。

 凌嵘听此话,人也松泛许多:“是啊……你比我生得晚,却远比我通透。”

 后来,二人闲谈轶事。望枯没有急着与凌嵘道别,凌嵘明知夜深人静不宜交谈,也始终坐于此地。

 望枯还从苍寸院子里的黑炭上,提来一壶烧与隔日的烫水,掀开山楂罐顶,垫脚将水往里头倒。

 漫出几滴才收手。

 凌嵘并未告知她,膏物只需舀一勺在杯盏里,再用温水冲开即可。

 但看她拿着罐子往自己嘴边喂,她又没了脾性。就着她的手,饮下这一口。

 ——不烫,山楂新鲜,却酸到牙根蜷缩,喉头也齁得发胀,顺着划入脾脏,前胸都能粘着后背。

 凌嵘皱巴着脸躬了身:“咳咳咳……”

 望枯自己尝了一口,却两眼一亮:“好喝……啊,不对,凌嵘是不是嫌它太酸了?”

 凌嵘强撑一笑:“不……不酸。”

 望枯:“……凌嵘骗人。”

 峭壁那一盏灯,随夜风招展,却不曾烬灭。

 离人还未归,阴差阳错中,遥为月下二人簇起一星温柔火。

 烧干梦中凄楚。

 ……

 望枯心里揣着事,不曾贪眠,次日辰时已现身遥指峰之上。

 苍寸哈欠连天:“清绝怎的一夜不回啊?莫非是席咛开窍了?愿意将他纳入后宫了?”

 望枯有理有据:“路师兄是个老实人,没有这个本事。”

 苍寸想帮腔,遂弃之:“……也是。”

 望枯在来的路上听他说,如今世风日下,五界不见朝阳的那几月里,遍地传着荒诞之词。致使十二峰也人心惶惶,去往早训之人,竟只稀稀拉拉的几个。

 然而,飞升之人寥寥无几,辛言宗主少有地大怒。痛骂十二峰上下,“若再疏于管教,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本事都没有”。

 如此,早训也在原有的时辰里,再加一时辰。且下一则必行之令,若是哪宗有一个弟子不来早训,便将全宗门当月的灵石克扣干净——

 含辛茹苦修炼,仙缘摸不到,也总该捞点酬劳。

 钱财为命脉之本,苦了谁,都不能苦了身上干瘪的口袋,不从不行。

 但上劫峰弟子能人人睡到日上三竿,是因塌峰之后,柳柯子大放厥词——“上劫宗不灭天道,枉为世人。”

 为能专心致志成惊世大业,就着塌峰之由,从十二峰里剥离而出,“恩断义绝”。

 幸好“上劫”之名尚在。

 望枯与苍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倒也入了遥指峰的弟子寝居之地。

 她也曾来过几回席咛的屋舍,却从未留在此地过夜,多数匆匆一别。又因遥指峰太过中规中矩,间隔枫树一棵,便设有一间四方小屋。她迈步其间,也只凭浅薄的记忆。

 而苍寸之于席咛,就是参商二星。路清绝又宝贝得紧,不准一切腌臜东西碍了席咛的眼。望枯昔日能进席咛大门,还真是得了路清绝的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