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同心结(第2页)
风浮濯一把将望枯拦在身后。
那人迈来三两步,腰间银铃轻响,爽朗大笑:“你们都不认得我,又何必仓皇防备呢?”
风浮濯周身有凉气四起:“既不认得,就更该防备了。”
望枯从他肩后探出头。
这人江湖气重,头戴箬笠,衣裳的布片都是东拼西凑而来,说是乞儿太过,却也不像寻常布衣人。如此看不清面容,就更无好坏之分了。
唯独箬笠下的一双笑眼,干净分明。
“望枯小木偶,你不是想找我么?为何我今日走到你跟前了,却如此生分?”
风浮濯将望枯往身后“掖了掖”:“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疯癫也恣意的人,拍手叫好:“哈哈哈哈!小银柳,是你的就终究是你的,哪怕望枯的确惹人怜爱,我也的确想收入囊中。但她这辈子也不会对我铁树开花的,你只管放宽心!”
风浮濯拳头一紧,面色阴得像是和了墨水:“……轻佻无度。”
那人连同箬笠一并抱住脑袋:“诶诶!小银柳,你不是个尊老爱幼、舍己为人的好孩儿么?打长辈可不对啊!即便你年少不记事,可你尚在襁褓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望枯身子倾斜:“莫非……你是那四处游走的道士?”
道士两眼挤出褶子:“对咯!”
风浮濯袖口跳出那余下的两根结靡琴弦,一不留神就交叉架在他脖上,钳制命脉:“为何此时现身?”
道士擦拭额上汗,故作浮夸:“小银柳,都叫你莫要着急了,且听我娓娓道来嘛——道士只为行走四方的名号,我那大名鼎鼎的真身,你们没一个猜得到!”
望枯眨巴眼:“舍竹帝君?”
舍竹噎声:“……”
——盘问不都是三百个来回才能斡旋到底么!怎能一举“中第”啊!
风浮濯收回结靡琴弦,却不把望枯“让出”:“我们如何能信你是舍竹帝君?”
“简单。”舍竹随和,他响指清脆,天顶便映显出整个四海八荒,“仙界为中心,那头是两大神山,和已然坍塌的空桑山。左边便是妖界,修缮了大半的游风城、将晚城、巫山……”
风浮濯冷不防打断:“给人看画卷倒是轻易。”
“哈哈哈!小银柳,我早说了,你的性子哪有那么沉闷,分明好玩得紧!”舍竹摇指这幅五界画卷,“如此,你便同我说说你要去往何处,我带你飞上去就是了!”
望枯顿挫:“这都是真的?”
舍竹鼻子翘上天了:“我舍竹的确喜欢坑蒙,却不行拐骗之事!”
风浮濯信是信了,却踽行于苍白世道,悲戚疮痍:“若你能早些来,这世道也不会毁于一旦了。”
舍竹摇摇头:“非也,命理是将我也算计在内的。哪怕我能弃仙界为不顾,细细填补休忘尘的每一桩行径,可你看,这世道还是如此了。”
这一灾祸,与过往不同。山还是山,江还是江,明媚推开硝烟。却只是人去楼空,烟花巷陌里,没了嬉笑怒骂;寻常百姓里,再无灯火阑珊。
纵是举杯向明月,明月都空叹一息,不愿领情,潜藏云翳。
舍竹:“你们二人,既是聪明人,也是古怪人,才不会被此个世道弃置了去。”
哪怕笑眼陈旧,也能品出他的唏嘘。
望枯:“舍竹帝君,你分明想救这个世道,为何却不愿插手呢?”
舍竹呵呵一笑:“我答话之前,不妨你们先问问自己,对这世道有何见解?”
风浮濯抿唇作答:“恶胜良善,财胜潦倒,病胜万物,人定胜天。可无论哪般,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舍竹:“不错,那望枯呢?”
望枯思来想去:“……没有见解。”
“也是对的。”舍竹感慨万千,“我曾在人间称过帝,不知哪一日起,我对这里索然无味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劲。随即闭关多日,大改六州名讳,群臣都以为我疯了,或是着了魔道,死后还对我痛骂百年。可是五百年后,我成帝君下界,寻了祉州一个私塾,揪准最聪颖的孩儿问——”
“你可知道,宣炀帝是谁?我就是宣炀帝。那孩儿却说,我是那村头烧坏脑子的二麻子,乱称皇帝,还编撰圣上名讳,都是要遭雷劈的。”
舍竹还是不改玩世不恭的秉性,一笑,再笑。
“那时我并不欣愉,不是因为他们不认得我了,而是可惜这个世道过去五百年了,也了无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