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四九 作品

第54章 一个量词,一段臂展和一盘葡萄干

 “二十五托?” 

 “这样张开手臂的距离,就是一托。”倪女士解释,“那时候条件艰苦得很,没有尺子,就用这个办法来量。应该是维族老乡教的。” 

 姜南将信将疑,伸开双臂从脚边的这眼竖井走向另一眼。 

 比二十五托多了大半托。 

 她又试了试另外几眼竖井,有的比二十五托多一些,有的比二十五托少一点。 

 “每个人身高不一样的呀,高一些的人,手臂张开也长一些。”倪女士也伸出双臂,同她比较臂展,以此证明,“我肯定没有记错。” 

 姜南对她的记忆力可没这么信任。她查了查,成年人平伸两臂的长度,还真是基本等同身高。这个长度,在古代有个专有名词,叫庹。 

 发“托”的音,第三声。古人计一庹为五尺,相当于今天的166厘米。 

 “真有意思。”身高一米六八的姜南,俯瞰自己平伸双臂的影子。 

 她买过门票,听过讲解,知道坎儿井是一个传承了两千多年的伟大工程。脑子里有一个崇高而模糊的概念,就像曾经在都江堰和京杭大运河时一样。 

 直到此时此刻,久远的历史,形而上的概念,突然就变成了一个近在舌尖的量词,一段自己张开的臂展。 

 她看着自己的影子和倪女士的影子碰触,交叠。从汉代到六十年前,有多少人是这样伸展双臂,以身为尺,在这片土地上测量、劳作,代代相传?5000公里的地底长河,是多少个人的臂展之和? 

 “庹”这个古老的量词,被一代代南腔北调念走了音。它所代表的艰苦劳动,依然与戈壁长存。 

 阳光越来越炽烈,在镜头里形成五彩光斑。姜南按下快门,拍下了井眼和倪女士绝对不够五尺的影子。 

 这那是荒漠甘泉,和一个大写的人字。 

 有关坎儿井,倪女士还有一些记忆。 

 比如土堆旁散落的枯枝干草,她说这不是垃圾,是竖井的井盖。刮大风的天气一定要找东西把井口遮住,免得泥沙刮下井,否则就要人下去疏通了。 

 “我没下过井,下井的都是老兵。”她看着黑洞洞的井口,艰难地打捞记忆,“男同学挖土,我们女生帮忙运土,用簸箕和竹筐。用不了一天,半天下来十根手指头都磨出血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