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桃 作品

第30章晋江文学城


第30章

 四人迅速被分别审问。

 侍奉娄依风的侍从中,有一位名为宦作人的,在此之前,邹恒竟不知晓“宦”字亦是姓氏。

 此人正是昨日称赞娄依风吐果壳妙语的那位,伴随娄依风已六载,是娄依风身边的一等侍从。

 即是仆从,又兼通房的活儿。

 娄依风的后宅颇为热闹,一位正室,三位小夫,像宦作人这样无名无分,还有四位。

 子女三人,均为正室所出,足见正室手腕高明。

 邹恒轻握他的手腕审视他的手掌,或许力度稍大,宦作人口中发出一声轻吟。

 声音娇柔做作,令邹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宦作人的手极为光滑,掌心白皙透粉,保养得宜,显然未曾从事粗重活计儿。

 邹恒静静地注视他的眉眼,见其眼眶微红,满是惊恐之色。这才松开他的手腕,缓缓绕一圈上下打量着他,宦作人只是低头怯怯地观察她的脚步,宛如一只受惊的兔子。

 “你今年多大?”邹恒问道。

 宦作人颤声回答:“奴今年二十四了。”

 邹恒点头,语气平和:“跟随娄依风六年,却依旧为下人,不觉得委屈吗?”

 宦作人依旧显得胆怯:“小人侍奉娄大人六年,未有所出,不敢奢望提升,亦不敢委屈。”

 邹恒轻嗯一声,宦作人微微擡头瞥了她一眼,女子的脸色平静,让他难以揣测这声轻嗯的含义。

 “我朝律例,小夫虽为侍奴,但可享半主之尊。一旦纳入妻家,妻与夫不得随意买卖,以示尊重与保护。因此,你的最佳出路便是成为小夫,以免遭受随意买卖之苦。但你也清楚:正室手段高明,你跟随娄依风难以有子嗣;若想提升为小夫,唯有一条路可走,便是依附于正室,卑躬屈膝、唯命是从。但你并未……”邹恒凝视他问道:“是不愿吗?”

 宦作人偷偷擡头,见她目光紧锁自己,又慌忙垂下眼帘,委屈道:“小人怎会不渴望小夫之位?但……正夫实在专横,与其跟随他受尽折磨,不如好好侍奉大人。却不想大人她……”

 宦作人哽咽落泪,肩膀颤抖,嘤嘤哀容,显得极为凄凉。

 邹恒见状,递给他一张手帕,然后点头说:“倒也是这个道理。”

 她沉思片刻,又询问他与其他侍从的关系如何。

 宦作人嘴唇翕动,似乎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轻声说:“除了小仙儿,没有与奴关系特别好的。”

 小仙儿即昨日侍奉娄依风的另一位侍从。

 “他们平日里因嫉妒奴与小仙儿受宠,经常排挤我们,昨日大人……”

 他撚着帕子轻拭眼角,哽咽道:“他们说,大人的头七一过,正夫就打算找人牙子来将我们发卖了。可我们侍奉了大人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这一哭便无法自制,不知是对未来的恐惧,还是在哭诉自己不公的待遇。

 邹恒一时无言以对。

 此时,隔壁审问的黎舒平寻了过来,宦作人下意识擡头瞥了一眼来人,见邹恒走到她的面前,两女目光交汇,来者摇了摇头。

 邹恒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沉默片刻,转身走到宦作人面前再问话时,语气柔和了许多:“昨日午后,可有人向你们探询我们的身份?”

 宦作人哭声一停,泛红的双眼眨了眨,然后摇头道:“没有,天气炎热,我们也懒得动,回去就休息了。到了晚上才得知大人她……”

 泪水再次簌簌落下,邹恒无奈道:“行了,你先回去吧。”

 宦作人抽泣着,向邹恒行了一礼,边撚起帕子擦拭眼泪,边擡步离去。

 才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刀剑出鞘的铮鸣,一道寒光在墙上掠过,直指宦作人的脖颈。

 宦作人本能地侧头,几乎是下意识地弯腰躲避,巧妙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站稳后,才意识到了什么,继而目光锐利地盯着邹恒,手成鹰爪状就要向她袭来。

 十羽侍卫训练有素,一个闪身上前,直接将男子牢牢制服。

 邹恒将刀杵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主人已逝,自己或将被卖,却还有闲情逸致沐浴洗发?整理行装?”

 说完,才将手里的长刀归还给侍卫,嘱咐道:“有这身手,竟甘心沦为玩物,潜伏六年之久,是个有耐心的,不用些手段怕是难以撬开他的嘴。”

 十羽卫接刀在手,一个眼神扫过,宦作人就被架着带入了大牢。

 宦作人的辱骂声不绝于耳,邹恒毫不在意,行至二堂时随手拿起了宦作人的牛皮手套试戴:“做工颇为精致。”

 黎舒平侧倚而坐,端起茶水轻啜,方道:“你就不怕他刚才闪躲不及?”

 牛皮手套似乎放置已久,皮面覆盖了一层暗黄色的油脂,乍然取用,缰绳留下的勒痕清晰可见,闻言道:“此子警觉,我观察他时,他也在观察我,见我手上笔茧厚重,步伐平稳,便知我不通武艺。所以我砍向他时,他不敢不躲。”

 他比邹恒更担心她收不住刀。

 黎舒平轻笑一声:“你赢了,该去哪里买鸡腿,可打探清楚了?”

 邹恒眸色一亮:“长街后巷里第五个胡同往右二百米!”

 黎舒平放下茶盏:“走吧。”

 新出炉的烤鸡散发着诱人的焦香,外皮儿金黄焦脆。咬下一口,鲜嫩的肉质伴着肉汁在口中迸发,香味在口腔*中回旋,久久不散,回味无穷。

 黎舒平不禁蹙眉:“这才吃完多会儿?你竟还吃得下!”

 邹恒含糊道:“人多,肉少,没吃饱。”

 肉少?满满一锅,她说肉少?

 黎舒平想了想,方意识到中午时毕如祈在场,她气的吃不下饭。

 她轻笑一声,懒的戳破。

 一个鸡腿下腹,一扫胃中空虚,赶回刺史府时,十羽卫也有了捷报。

 先招供的是小仙儿,不知毕如祈用了什么手段,从外看未见明显外伤,可人确实虚弱至极,听见牢房门有响动,吓的周身一缩。

 毕如祈递上口供,几人草草看过。

 宦作人和小仙儿原本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后被一位老者收养,并传授了他们武艺和一些魅惑人心的手段,老者偶尔也会布置一些任务给二人,有时是偷些东西,有时是杀人。

 直到六年前,老者突然给他们下达了一个任务。让二人化装成流民博取一位官员的同情,继而留在她左右密切留意她的动向,如若她向人提及有关许家的案子,便将此人除去。

 昨日两人见京司来人复审许家灭门案,两人便提前藏至书房门后,待其刚一踏入房内,两人迅速将绳索套至她的脖颈上相反齐力拉扯,后又将她悬在梁上。

 至于长者是谁,小仙儿并不知晓身份,只唤他作钱阿爷。

 如此说来,娄依风的确掌握着许家灭门案的线索。

 习雪曼阅过,追问他道:“先司马等人身故,可与你二人有关?”

 小仙儿否认道:“为了赢得娄依风的信任,我和宦作人鲜少离开府邸,以免引起她的疑虑。”

 习雪曼继续探询:“关于许家灭门案,你了解多少?”

 小仙儿沉思了一会儿:“起初我们一无所知。只是在先司马等人遇害后,娄依风常常在噩梦中惊醒,她梦话中提及:她不过是遵命行事,还提到了什么……密室?”

 遵命行事?密室?

 黎舒平沉思了片刻:“哪里的密室?”

 小仙儿摇头表示不知:“我也不清楚。只是听闻许家灭门案的凶手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便推测许家宅邸可能藏有密室。”

 众人想要进一步询问时,小仙儿连连摇头,看到毕如祈走近,他惊惧不已,哽咽说:“做我们这一行,知道的秘密越多,危险也就越大,因此我们并未向娄依风过多探询此事。”

 他接着补充:“尽管娄依风体态臃肿,肥胖如猪。但她对我们兄弟真的很好。至少在过去六年里,我们无需提心吊胆,能够衣食无忧、安枕好眠。但如果我们探听太多而引起她的警觉,泄露了身份,我们的下场比之现在好不到哪去。”

 再追问也打探不出什么。

 众人陆续离开,不久之后,宦作人的供词也被摆放在了众人面前。与小仙儿的陈述相比,宦作人的供词并没有提供更多的有用的信息。

 娄依风的书房也被毕如祈下令翻找的彻底,并未发现往来秘信,而小仙儿口中的‘听命行事’,众人实在难以猜测:娄依风听的到底是谁的言,行的到底是什么事。

 只能从其往来信笺中查找线索。

 戌时已至,众人撂下文书各自散去,刺史府内的素简的灯笼已被换成了白色。一路延展,照的府内森然幽暗,后院的哭声哀长,更添凄凉。

 等待黎舒平从盥洗室出来的功夫,邹恒百无聊赖的四处打量,下弦月悬在树尖上,像是给树戴了顶帽子。

 将此事说与黎舒平听时,女子莞尔一笑,随口道:“月亮如帽,轻戴树梢,俗称月冠,也称扣帽。”

 邹恒哈哈一笑,与之并肩行了几步,忽而两人脚步齐齐一顿,而后转身看着身后那颗大树。

 月冠之下,暗影婆娑;树冠之下,漆黑不见其貌。

 黎舒平心有所感:“去许宅看看?”

 邹恒一挑眉:“看看就看看。”

 有了昨日教训,司清岳今日来的稍晚,赶至刺史府时,邹恒正与黎舒平并肩坐在台阶下,不知两人聊着什么,邹恒偶尔展露笑颜,见车过来,起身将手里的油纸包从车窗递了进来:“我恐要晚点回,你今日早些睡,不必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