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丘里 作品

73. 浮想联翩

三日后,魏郁春被送到南禺当地的诊所,放了集聚在四肢的毒血,但此地医术落后,即便解毒,体内却还残留了不少余毒,幸好又帮她拖延了一段时日。


又过了大半月,魏郁春一路上醒醒睡睡,关阇彦与杜明堂快马加鞭,好不容易带她回到了京城远郊,此时时间已久,她显然又撑不住了,一下子昏了三四日。


魏郁春自晕倒后便不再记事,起初她还能在一度昏沉的世界里,觅取些许通向外界的角落。在这里,她跟在外的关阇彦抑或是那个陌生的人存在着一道朦胧的界限,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不同声线的碰撞。


尤其是关阇彦的声音,她会因此感到安心,然后选择静静呆在那个昏沉的世界等待被拯救。


她对他产生了依赖,享受那种借风而行的快感,她觉得这就是喜欢,所以听由错误的判断将她拽入更难抽离的深渊。


后来,他们不知道把自己带去了什么地方,一路颠簸不断,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姿势在波浪般的环境里奔走。


她昏沉不断,她以为自己脚步虚浮,腰上被绑住了绳索,有人拽着绳索的顶端,不停地上拉下松,她因而会在悬空的世界里上下起伏、晃来晃去。不知过了多久——在这片昏沉的世界里,她没有掌控时间的能力。周遭的种种皆归于平静,死一般的平静——她的知觉被重新唤醒,背部平躺在一处软软的地方,好似是床榻。


眸子动了动,也能感觉到外面阳光投入窗棂后那般朦胧却也炫目的感觉。很快,她便睁开了眼,却发现床边陪着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但却不高兴搭理她。


那女子穿着一身绣着金边的玫瑰色软纱裙缎,头发梳的是朝云近香的款式,由一对镶嵌着紫粉蝶的长银簪点缀着,是少女的发髻。此女容眉明目,腰间系着搭配磬结的软穗宫绦,掐着腰,一副汉人窈窕贵女的模样。


魏郁春晕的时间久了,记忆好似还停留在南禺盘龙山下的祭坛,所以不明白为何眨眼间身边就出现了这位中晋贵女?她张望了望四周,又不见关阇彦的身影,难免焦躁,急火攻心下来,她猛咳了几声。


那贵女对此毫不理会,只是冷哼一声,秀眉拧立,却不刻薄,是自幼娇惯多了后少女的娇憨之态。虽谈不上让人觉得厌恶,但也给人不太好亲近的感觉。


贵女冷道:“别找了,我哥哥还有彦哥哥都出去办事了,晚上才能回来。”


“哥哥?”魏郁春明白自己寄人篱下的境遇,只好放下架子,小心翼翼地问她,“敢问小娘子……你哥哥可是关贤齐身边的那位公子?哦,那位关公子是我一个友人。”


她虽昏迷久了,却还记得在盘龙山祭坛之穴内的事情,也记得杜明堂的模样,她听此女如此称呼,又感觉她的确跟杜明堂有五六分眉眼上的相像。所以,她才会如此问此女。甚至还怕对方会错她的意思,特地补充了一句“友人”之言以证身份。


屋子内前后皆安着透风的格子木窗,外面林荫丛生,还有连绵不绝的蝉鸣声。一阵风鼓来,摇动树影,在屋子内抖落了一地阴翳,溢出阴翳的光点梦幻地好似夜晚里忘记收回的星辉。


屋内很是清凉,魏郁春身下的塌也铺着上好的竹席,摸着冰冰凉凉,即便躺久了也不会将其捂热,顶多只一点暖意罢了。但即便铺着竹席,床榻却还是软得不像话,比冬日的暖被还甚之。可见造价不菲。她前世在魏家都不曾见过嫡姐抑或是父亲用过这样好的席子。


她微微瞥过窗外几隅景色,这里格外僻静,宅子也大,周边却没有任何邻居。屋内陈设雅致简朴,看着就叫人心境娴静,刚好配合着屋内的清凉。若她没猜错,这里应是某个大户人家置在城外抑或是山上的避暑宅子。


宅子中的贵女背着身,提着一只紫砂金边壶倒茶,听到了她的话,手剧烈晃动,一盏茶全部撒了出来,溅了一身金贵的衣裳。


贵女不再矜持,撑着桌案摇过身来,浑身充斥着敌意,死死凝视着魏郁春,毫不客气道:“关贤齐也配是你这等货色叫得出口的?!”


魏郁春讶然,她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贵女言明身份。


“我哥哥是京城富贾杜家之子杜明堂,我是他的亲妹妹,杜明茜。而彦哥哥则是——”


眼看她那嚣张的神色越发起劲,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却突然住了口。她脸上突起红潮。


她年纪不大,自幼在父兄、母亲的宠爱下长大,又未曾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很容易口无遮拦。关阇彦是杜明堂的挚友,自然也清楚她这一要命的缺点。


他蒙着当时昏迷不醒的魏郁春,不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再继续蒙下去了。


即便是要解释,那也等他亲自跟她说明,哪好叫外人掺和一脚进来?


阿茜又是个事事都爱张扬的性子,白的都是说成黑的,别到时候说错了话,给他招黑。魏郁春性子沉稳又敏感,关阇彦即便诚心解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罪孽”。


所以,关阇彦今日跟杜明堂出门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嘱咐杜明茜不可暴露他的身份。


杜明茜常常跟着哥哥杜明堂出去见世面,自打见了关阇彦第一眼后就无法自拔,现在眼光恨天高,谁都瞧不上。今年春上又听到“关阇彦”要成亲,在家里闹了好几天,扬言及笄后就去尼姑庵出家。总之,她如此骄纵的贵女,爹娘、哥哥的话都不听,却极爱听她“彦哥哥”的话。


昨日傍晚关阇彦跟杜明堂刚秘密驱车赶到京郊避暑宅,他们两个如今都是“活死人”的境地,没有路引又进不了城。


为了给魏郁春请京城顶好的医工,杜明堂只好让宅子里的下人帮他带书信进城,此书信只可交给杜明茜看,因为京城周李相争,众人的目光如炬般紧紧盯着京城数一数二的富贾之户,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杜家掌舵夫妻二人。


若他们二老知道儿子跟安南都督的现状,第一会怀疑,毕竟正常人都信此事,第二会担心,为了证实信中言语是否真实亲自驱车出城。这可糟了。


所以,杜明堂直接选择了自己那个人傻天真的妹妹当对接人,信里还特意提了关阇彦一嘴,好让妹妹上心。杜明茜见传信人又是自家下人,二话不说就照着信上的事做了——通人脉寻一位京城善解毒的医工,隐蔽行踪秘密出城,带到杜家在郊外二坊山上的避暑宅中。


于是,昨晚,魏郁春的毒便被解了,那位医工被限制了行踪,只能陪同魏郁春住在山上的避暑宅子里,必须等杜明堂“假死”的事情过去后,他才能被放行。


昨晚,杜明茜见着了关阇彦,满眼绽放的光彩恨不得顷刻让夜晚变成白昼,盯得人发慌,关阇彦这样一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都认为每次见挚友的妹妹,都是一场巨大的挑战。


杜明茜仔细跟他们二人交代了出城时的计划,说她本来跟一帮贵女计划好了要去春桃酒楼玩耍,后来为了出城便推拒了,还特地在外面散步了自己会去酒楼的消息,就连爹娘都信了。因而就更没人知道她出城的事了。


关杜二人一听,皆觉得杜明茜长进了许多,有了心眼,做事叫人放心了许多。


但与此同时也招来了杜明茜的不满。


本来她千辛万苦寻医工,是以为自己的彦哥哥中了毒,不惜费重金通人脉,又婉拒了能与众位才女、贵族之女、朝中大臣之女共同游玩的机会——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千载难逢!结果死也没想到是请来救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那女子偏偏也生了一副惊人的漂亮面容,因为跟她见过的周围的中晋京女不同,便更显得她美得突出。


这势必会让杜明茜有危机感。


一个魏家嫡女就够遭人烦了,现在居然又招来一只艳桃花?!她恨不得当场咬住帕子,将其撕碎。


当然后来,关杜二人也跟她解释了当下关阇彦遭人顶替,还有杜家遭人陷害之事,当然没有说得特别详细,只当是敷衍一下,好获取杜明茜的信任。


杜明茜听后当然也感到害怕,并保证死守秘密——她虽性子骄纵又口无遮拦,但也仅仅是在小场面上会闹的笑话。面对严肃大事,她却从未怠慢过。


害怕归害怕,但她很快想到关阇彦没有真的跟那魏家的嫡女成亲,心里又忽然好受了些。于是,她才会把所有的不满全部集中发泄到魏郁春身上,只要对方有一点不让自己顺心的地方,她都会马力全开,对之炮轰。


这不,魏郁春本意证明自己跟关阇彦关系的话,在杜明茜耳里就是故意惹她醋意大发的举动。尤其是那句“关贤齐”,这是关阇彦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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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连她哥哥都不敢这么叫他,这个女人有什么资格?!


魏郁春不太明白杜明茜为何会对她有如此大的敌意,她的注意力都在这句“彦哥哥”上,这个人是谁?为何那少女唤此时的口吻会如此亲昵?


送她来这处宅子的人只会是关贤齐和杜明堂二人——她一开始虽不知道杜明堂的名字,方才杜明茜表面身份时,她才确信那个陌生的男人是谁——那另外一个呢?


彦哥哥……彦哥哥……除了关贤齐还能是谁?魏郁春在心中暗暗琢磨。


他一开始就有意隐瞒身份,用假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听那贵女的口吻,关贤齐这个名字貌似也是他真实的名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杜明茜眼中,魏郁春的存在,跟先前频频骚扰关阇彦以求关注的莺莺燕燕没什么区别,看到对方被自己训斥后无动于衷的模样,心底大骂此人真是不要脸,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难缠的贱婢。


但她毕竟是有身份的人,出门在外都得注意言行举止,这些话她只能憋心底,不能搬出台面说。


杜明茜心高气傲,但心性不坏,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本来要挪步离去,却听到魏郁春问她:“彦哥哥是关贤齐么?”


“哼,我劝你别再惹我了,彦哥哥不让我说,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杜明茜朝她吐了吐舌头,雪颈上挂着的如意项圈跟着她的动作晃了晃,调皮得让人头疼。


“不过,我不允许你再喊彦哥哥这个名字!这可是他的小名,岂是你要叫就能叫的?!”


她前头说保密,后头就不小心说漏了嘴。这下破功,她偏偏还没意识到。


这也让魏郁春逮住了机遇,也看清了少女并非真心恶人,只是因为一些不可言说的因素对她有意见而已。


话说……关贤齐这个名字原来是小名……想着想着,魏郁春老脸一红,她匆忙瞥过去,佯装身体不适,栽回了竹席上。


女子有闺名,男子么也是有乳名的。在魏郁春眼里,贤齐之名便是关阇彦的乳名了。不过“贤齐”这个乳名也蛮特殊,跟其他孩子的大有不同。


所以,若他要隐瞒身份,大可信口胡编一只名字来,何必用乳名充数?总不能只是为了方便吧?他头脑灵活,编一只名字能有多费事?


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平白无故地让一个女子唤他的乳名,他又不是那种太有恶趣味的人。魏郁春越想越觉得心口燥热,浮想联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难道他也喜欢她吗?不然为何对她这么特殊?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浑身红烫,活似刚从熔炉里抬出来的,把一旁的杜明茜吓了一跳,立马跨门出去喊住在另一只屋子里的医工来给人瞧病。


幸好最后没发现有什么毛病,杜明茜一脸着急,起初臭脸的模样不见分毫。


即便是为了关阇彦担心她,魏郁春也觉得心满意足了。想到此处,她心中又微起涟漪,好似舌头下藏了酸枣,惹得她浑身扭痒,偏偏又不可将其表现出来,那就更难忍了。


用了午膳后,魏郁春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忐忑地问起杜明茜:“你喜欢那个……彦哥哥?”


说实话,她本身就是个内敛的人,跟杜明茜完全相反,“彦哥哥”这个暗含亲昵的称呼叫在嘴里总令她感到赧然,但没办法,关贤齐她不能再叫,也……不太好意思叫了。但奈何杜明茜好似不愿跟她说话,她也无法套来关阇彦的真名。想来想去,也就只好等晚上人回来了,她再亲口问他。


整个宅子里住着几个家丁、一群扈从侍卫和一个医工,女子唯有魏郁春跟杜明茜二人。医工是男子,不好近身,杜明茜得时时刻刻盯着魏郁春,毕竟那毒厉害,万一有余毒还没清除就不好了。所以尽管杜明茜再不愿意,也得跟魏郁春同吃同住。


一只茶案上,二人对坐,硝烟于无形中升腾,杜明茜细嚼慢咽,一眼都没抬向魏郁春。此事魏郁春主动挑话,她才兴致缺缺地蔑了她一眼,腔调傲慢地哼了一声。


虽然她不想搭理魏郁春,但毕竟关乎关阇彦,她还是说了话:“自是,我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怎么,你也喜欢?”她翻了个白眼儿,心想此贱婢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问她话。


魏郁春虽想否认,但话还没出腔,脸便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