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overdose (上)
与夜店内的昏暗暧昧不同,洗手间的灯光明亮得甚至有些刺眼。
刚一踏进来,强烈的光线便照得人睁不开眼,晃得人头晕目眩。
洗手间装潢奢华到近乎浮夸:洁白的瓷砖,镶金的水龙头,光可鉴人的大理石洗手台,每一处都尽显奢靡,甚至可以说是金碧辉煌。
然而,哪怕使用再昂贵的香氛,也遮不住空气中那股刺鼻的恶臭。
本该光洁的地板上满是溅落的脏污,便池里浸泡着黄绿色的呕吐物,呛人的酸臭味弥散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奢华与污秽交织,像一幅扭曲病态的现实荒诞画。
白色粉末撒得满地都是,融进那些污渍里,转眼便消失不见,只留一地恶心的黄褐色。
五颜六色的药片散落在瓷砖上,掉落进缝隙间,在灯光的映照下闪动着迷幻的光泽。
那些药片的中间,跪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面容扭曲的男人。
裤子膝盖处的布料早已被鲜血浸透,血水顺着裤腿蜿蜒而下。
但他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般,像条疯狗一样猛地扑向地上的药片,拼命用双手一把一把地往兜里塞。
他的身体因为剧痛不断抽搐,手指却攥得死紧。
哪怕上面沾满了不明液体,他也舍不得丢掉任何一粒,眼里满是“心疼”和“可惜”。
他的目光黏在地上的药片上,那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药丸映入眼底,随着身体的颤动似乎也开始晃动,拖曳出一缕缕流光般的璀璨色彩。
在那双空洞而疯狂的眼睛里,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然崩塌,只剩下这些药片,能够填满他残破不堪的灵魂。
每一颗,每一片,每一枚胶囊,每一点粉末……
——那可都是钱啊!!!钱!!!
男人嘴里不断癫狂地低喃着,声音破碎沙哑,每个音节都透着绝望。
可就在这时,一只擦得锃亮的皮鞋毫无预兆地猛然踩下,碾住了他的手背。
鞋底与皮肉摩擦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一寸寸压下,狠狠踩碎他的所有希冀。
“咔——”
指骨断裂的声音清脆刺耳,男人痛得呲牙咧嘴,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手指却依旧死命朝最近的那片苯丙胺药片伸去。
但那个踩着他的人根本没有抬脚的打算,反而随着他的动作,踩得愈发用力。
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不断在空间中回荡。
骨头错位,那人的手指很快被扭曲成诡异的角度,像枯枝一样颤动着,似乎每动一下都变得极为艰难。
男人瞪大双眼,看着近在咫尺却无法碰触的药片,目眦欲裂,血丝蓦地爬上了眼球,双眼赤红。
他仰起那张被打得浮肿的脸,发狠得怒瞪面前的金发青年,声嘶力竭地嘶吼:“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些都是合法的药!救命药!我、我不过是卖点药而已!凭什么——”
话音未落,一记更狠厉的拳头骤然落下。
安室透的拳头砸得男人脑袋一歪,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染红了洁白的瓷砖。
紧接着,接连不断的拳头像暴风骤雨般落下,砸在他的胸口和脸颊。
闷响连绵不绝,直至那人的五官彻底变形,血肉模糊,才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安室透的脸色阴沉得像能滴出墨,平日里挂在脸上的完美伪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甩了甩泛红的手腕,怒气却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动作得到丝毫缓解,只得抬脚,发泄般地将地上那些药片一遍又一遍踩得稀碎。
绿川光靠在不远处的洗手台上,脸色冷得骇人,唇色泛白,指尖也微微颤抖着。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从男人身上翻出来的,封皮皱皱巴巴的小本子,眼底一片冰寒。
站在他身旁的红发男人见绿川光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好奇得心痒难耐,一把抽走了他手中的本子。
“我倒要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破玩意……”
这是个账本,记录了男人的交易记录。
——止咳水、镇痛药、安定剂,大部分都是药店能买到的普通药物,虽然也有一些治疗精神类疾病和止痛的处方药,不过确实如那个男人所说,都是救人治病用的药,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
账本上每一项交易的药品数量都大得惊人。
红发男人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些数字,他甚至都怀疑地上这个药贩子是不是为了好看,故意做了假账。
不然,谁会没事闲的,一次性购买五十多瓶止咳药水?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旁边突然多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这种止咳糖浆里有可待因,黄麻碱,都是阿片类成分。”
红发男人脊背一僵,皱眉抬头,发现诸星大不知何时靠了过来,正低头盯着他手里的账本,手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诸星大眯了眯眼,继续道:“也难怪有人要一次性买这么多。”
红发男人忍不住往绿川光身边靠了靠,脸上浮现出一丝“隐晦”的敌意。
即便这次的任务需要合作,他也仍旧无法完全相信诸星大,那份曾在代号任务里激烈撕咬的杀意,至今未散。
他环顾四周,最终还是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绿川光。
——你知道“阿片类”是什么成分吗?
这句话还没问出口,男厕的厕所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喂喂,你们怎么这么慢啊?”
张扬明亮的少年音混合着外头的电子音乐,一齐闯入这片寂静,清晰地传入了在场的五人耳中。
宾加从门板后探出头,扫了一眼地上的污渍,皱了皱眉,没有上前,而是捏住鼻子,用带着浓厚鼻音的奇怪嗓音问:“问出来什么没有?”
没人回应。
诸星大瞥了一眼其余几人,见他们都没有动作的打算,于是迈步上前,靠近地上的男人。
他俯视着那张肿成猪头的脸,冷声问:“听说你认识红隼会的人?”
“红隼会?”
男人一怔,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地乱转。
他的脸色涨得通红,倏地梗起脖子,瞪向众人:“对……对!你们敢动我!红隼会不会放过你们的!”
安室透冷笑,一脚踢翻男人,把那人踹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根本就没有收力,这一下估计会让那人的肋骨都断上几根。
身体上的剧痛似乎让男人清醒了一些,又像是终于彻底崩溃。
他将身体蜷成一团,抱头痛哭,抽噎着断断续续道:“我、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红隼会!只是在外头卖药时被黑帮盯上了,我才随口说的……我只是东大医学院的学生……为了学费……”
恰在此时,一枚御守从他的胸前滑落,上头绣着“合格祈愿”的字样,格外讽刺。
男人却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攥住那枚御守,高举过头顶:“我……我真的是为了上学才……”
红发男人脸色复杂地走上前,一把夺过御守,他低头狠狠一扯,将绳结撕开——
内袋里鼓鼓囊囊的,装得却不是护身符,而是一页页被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条,字迹很难分辨,隐约能看出上面记录的是各种药剂的成瘾性和致死剂量。
红发男人的瞳孔微缩,脸色一阵青白,差点没把手里的东西砸出去。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普通的药会以那么夸张的数量被买走。
这是——overdose。
这些本该被用作“治病”的良药,现在竟成了“慢性自杀”的毒药。
空气死一般地寂静,谁都没有再主动开口说话。
“你们——”
门板嘎吱一声被推开,一缕银白色的发丝从缝隙处泻了进来。
库拉索站在门口,她的身后还跟着水无怜奈与宫野明美,只不过她们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为了引开前来洗手间的醉鬼,她们费了不少功夫,勉强维持平静的脸上还挂着尚未消散的厌恶与疲惫。
不过两人都止步于门口,只有库拉索毫不犹豫地迈步走了进去。
高跟鞋敲击瓷砖的声音清脆而响亮,轻易便打破了空间的死寂。
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恶臭似乎对她毫无影响,那张精致冷艳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进入男厕的尴尬。
她只是抬手调整了一下耳机,视线冷冷地扫过在场几人:“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宾加靠在门的另一侧,目光在库拉索的脸上游移不定,最终落在她那双异色瞳孔上,意味深长。
无论过了多久,他仍对这个女人的身份持有怀疑——这个人根本不像是能够在代号任务中杀死所有人的“幸存者”,除非……
她拥有近距离躲避子弹,同时能够以一敌五的实力。
库拉索神色不变,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看来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宾加朝地上那人努了努嘴,摊开双手,讥诮道:“喏,就这种人,能指望他有什么线索?”
听到这个结果,宫野明美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她勉强维持着平和的语气,试图去安慰其他人的情绪:“没关系,我们这么努力,下次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似乎是安抚,也像是对她自己的一种提醒。
“……下次?”
红发男人像是条件反射般地低喃,重复了几遍这个字眼,这个词就像一个开关,将他心底压抑许久的负面情绪一下子调动起来。
他尝试去克制,但终究没能忍住,低低地哼笑一声,眼底满是讽刺。
“我们像群无头苍蝇,到处乱窜,每天从早到晚都在调查,就这样查了一周,却根本连红隼会的影子都没摸到!”
他冷笑着开口,话音甫落,忽地抬手,指向蜷缩在地上、遍体鳞伤的男人,像是要将所有无法排遣的怒火都倾泻到某个确切的对象上。
“你不是说——”红发男人猛地转头,目光森冷,狠狠盯住诸星大,字字质问,“你不是说他会知道有用的消息吗?!结果呢?!”
诸星大的眼睫微微一动,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漠,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出一丝波澜,仿佛这场质问与他毫无关系。
——这种事,从来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本来就是谁也无法保证的。
“别说了。”宫野明美摇了摇头,轻声打断,试图平息这场即将失控的冲突。
任由他再这么说下去,最终只会变成无意义的消耗和内斗,对大家和任务本身都没有任何帮助。
但她的好意,却像是火上浇油,反而让红发男人的情绪愈发激动。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失控的情绪像是被火光一点点吞噬的导火索,已经到了爆炸的边缘。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怒火不仅仅是因为数次的无功而返,更多的是——毫无头绪的焦躁、未知的不安和茫然。
这次的任务没有给任何提示,明明人手充足,可偏偏——连一条像样的线索都没摸到。
沉默弥漫在空气中,仿佛一层难以打破的坚冰。
诸星大的目光深沉,垂下的眼睫掩去了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绿川光低着头,站在洗手台前,一言不发。手指死死抓着洗手池边缘,指节发白,像是只能靠这点冰冷的支撑勉强稳住自己。
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他没有说话,却像一座深海下的火山,平静的外表下,是即将爆发的暗流。
安室透靠在墙边,眉目阴沉,眼底翻涌着某种危险的情绪,唇线紧抿,面无表情。
水无怜奈抱着胳膊倚在墙边,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像在看一场幼稚的争吵,兴致缺缺,又带着一点说不清的冷淡。
宾加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懒散地靠在门边,手指把玩着墨镜柄,眼底浮着戏谑玩味的细碎光亮,像是在欣赏一场即将走向崩塌的好戏,甚至嘴角还挑着笑。
库拉索站在一旁,将几人的反应收入眼底,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耳机外壳,节奏平缓而规律,留下段段晦涩难辨的节奏。
至于宫野明美,她环顾四周,似乎想说点什么,却终究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一刻,所有人的情绪都压抑到了极点。
怒火、焦躁、不安、疑虑、疲惫——经历了一整周的累积,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终于在此时此刻,在这间弥漫着血腥和恶臭的洗手间里,彻底爆发。
沉默了几秒,水无怜奈的声音冷冷地打破僵局。
似乎被这股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的氛围所影响,她的语气里也染上了几分烦躁:“别吵了,还是想想该怎么解决问题吧。”
宾加闻言,眉梢一挑:“是啊,这次好歹也听听我们这些‘前辈’的意见吧。”
“你什么意思?”安室透猛地抬头,眼底的寒芒乍现,杀气有些控制不住。
宾加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嘴角勾出一个嘲弄的弧度,懒洋洋地看着他,随意做了个“垃圾”的口型,动作挑衅至极。
水无怜奈瞥了诸星大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了宾加,犹豫片刻后默默收回了视线,缓缓道:“……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说的没错。”
她向前迈出一步,扫视着在场的众人:“如果你们不同意,继续合作也只会不断内讧。”
库拉索始终沉默着,直到现在,她才微微侧头,声音淡漠如冰:“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分头行动。”
顿了顿,她看着水无怜奈,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就按资历分吧。”
见众人没有反驳,水无怜奈抬起手臂,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就这样吧。”
说罢,她抬眼扫向宾加,唇角微扬,却不带一丝笑意,皮笑肉不笑地警告道:“这次,你最好别碍我的事。”
宾加听罢,轻笑出声,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嘴角扬起懒散却阴冷的笑。
“彼此彼此。”
说这话的时候,宾加并没有转头,他的余光始终紧盯着那边的安室透,唇角仍带着那抹嘲弄的弧度。
红发男人低头死死攥着御守,他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沉默了良久,像在做某种艰难的决定。
最终,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绿川光,迈步走向了对面——如果按资历,他必须过去。
原本还是一个整体的八人小队转眼间就分裂成两组,自地上的男人为分割线,左右各四人。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个一头银发的女人,竟然走向了资历浅的新人组。
但相较于其他人脸上或多或少的惊讶表情,库拉索本人则表现得十分镇定。
她静静地在洗手台旁边,指尖调整着耳朵上的耳机,侧耳倾听,像是在等待某个指令。
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道微弱的呻吟——
“呃……咳咳……”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声音来源。
蜷缩在地上的男人满脸血污,肿胀得不成样子的双眼努力睁开一条缝隙,浑身哆嗦着,像条奄奄一息的野狗,缩在角落里,拼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咳出一口血,见这些人还在看他,只能艰难地张了张嘴。
“……那……”
干裂的嘴唇蠕动着,男人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身体里最后的一点气力,但在那一双双目光的压力下,还是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继续说了下去。
“……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