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番外 幻想线 聊斋·【狐公子】......(第2页)
时爹回屋看见:“哪儿捡来的呢?还是个狐狸?”
时爹凑近一看:“喔唷,这大爪子,赶快松手啊!等他暴起伤人,把你喉咙撕开喝血,撒手!”
时书:“他受伤了,没力气伤我。”
时爹:“扔了扔了!赶紧扔了,从来没见过黑狐狸,还是暴雪天,出现得有问题。”
时书一把搂住狐狸脖颈:“我不扔!我不!我捡到的!”
时爹一顿头大,柏墨一看也吓一跳:“这孩子从哪儿捡来的?”
时书:“我出去玩儿,看见暴雪的中心,就追了过去,没想到里面是一只受伤的狐狸。”
时爹越听越怕,拿起苕帚:“赶紧扔出去,信不信我揍你?”
时书“哇!”一声哭出来,抱着狐狸不撒手:“我不扔,我不扔!”
暴雪正盛,时书抱着冻僵的黑狐在铜盆旁烤火,哇哇大哭,等黑狐身体柔软之后,大片大片鲜血滴落在地上,血腥味恶臭,时爹夺过黑狐扔了出去,时书小跑到雪里,又把黑狐抱回来了。
“……你!”
柏墨说:“算了算了,这血淌的到处都是,先看看能不能救活,死在家里不好。”
时爹皱眉道:“你自己去村头找李叔去,他常年喂猪,问问他牲口怎么治?”
时书擦了把眼泪,把黑狐揣到衣服兜里,跟抱小孩似的抱着,在这大雪天抱着跑出了门。
柏墨:“哎,他一个孩子……”
“让他自己去,让他明白,做任何事情必要付出代价。”时爹进了门。
时书一路跑到村里看牲口的李叔家,向他要草药,答应开春了帮他放一个月的牛,李叔才叽里咕噜嚼巴草药,吐在黑狐的伤口上。
时书眼眶湿润,见黑狐缩了下爪,蔫蔫地睁开眼看他们一眼,对着李叔哈了口气,露出獠牙。
李叔抬手,时书连忙护住它头:“你别打它!”
李叔啧啧嘴,再给他一把草药:“只有你们小孩才这么无聊,捡个牲口当宝贝似的,也没想过它一身气味,费多大劲才能养活,耗多少心思。”
时书不想和他说,只是再抱着黑狐:“谢谢你,我回家了。”
“记住啊,开春了给我放牛!”
时书抱着黑狐,往家里跑。黑狐一双暗金的眼珠盯着他,走到路口时,跳了出去想跑,但跑了没两步便被风雪埋住。时书走近:“你跑什么呀?”
将它再抱起来,揣到怀里,直到回了家里来。
柏墨正坐在八仙桌旁等着:“家里不让养动物,你真要养他,最近在家就得听话,每天让你背的四书五经,必须背下来,好不好?”
时书:“背下来就能养它了?”
柏墨说:“没错,你要是背不下来,娘就不让你养它了,玩物丧志。”
时书:“我肯定能背下来!”
时爹还想说什么,柏墨拦住他:“算了,家里就他一个小孩儿,让他玩儿去吧。”
时爹只好板着脸:“把他放下,去洗手,洗了手吃饭了。”
时书便把黑狐放到竹篓里,拿自己衣服垫着,放在火炉旁烤火,自己去桌上吃饭,再把爹娘夹到碗里的菜省下来,放到手心里,拿到竹篓旁喂它。
“吃吧,吃吧,这是肉。”
时书蹲成个小墩墩,将肉递到黑狐嘴边:“你吃呀。”
黑狐暗金色的眸子盯着他。
“太大块了吗?”时书把肉撕成一小条一小条,再喂,“这样你吃吗?”
黑狐受伤,脾气还不好,时书哄了半天,这黑狐才吃了口冷掉的肉,直到时书一口一口喂他吃饱,还吃了一小坨米饭。
时书喂他时,时爹正将门关起来:“大雪封山,这个冬天没事干,只能在家里待着喽!”
于是这个冬天,时书便专心养他捡到的受伤黑狐,每天给它换药,包扎伤腿,喂它吃饭喝水。前几个夜晚,时书将它放在火盆旁的竹篓里,用余火温暖它,结果余火到半夜就凉透,深夜黑狐冷的蜷缩成一团,浑身似乎要冻僵了。
它在时书的衣服里缩成一团,时书去抱它时,它仿佛生气了,从它脚上跳下来。
时书想:“哎呀,这怎么办?”便偷偷摸摸,抱着他放到床上,把黑狐抱在怀里,烧得热热的炕上,用被子盖住它的头。
第二天赶在爹娘起床前,连忙把它抱回竹篓里。黑狐受了伤,嗜睡,偶尔还没睡醒,被放到竹篓里又冻醒。
反复几次,果然被发现了。柏墨说:“不要让狐狸上床,狐狸身上有股臊臭味!”
时书抱着它闻了又闻:“没有气味啊!”
“那也不能上床。”
时书抱着黑狐抽抽嗒嗒地哭了:“万一,万一它冷死了怎么办?”眼泪掉在黑狐的毛皮上,黑狐舔了舔潮湿的毛。
爹娘也是没奈何:“随便你吧,你那个床,这个冬天娘是不会再去床上看一眼了。”
时书终于光明正大抱它再床上睡,夜里揣怀里,暖烘烘毛绒绒的毛皮,时书捏着它腿闻了好几次:“真的不臭……”再凑到它肚子上,呼吸了一口。
时书留意到,狐的蛋蛋处烙着枚黑色印记,他仔细看:“这是伤口吗?”
伸手去抠。
黑狐探出爪子就想踢人,碰到他温暖的额头,收起利爪,被它抠着烦躁起来。时书开开心心地养着黑狐,夜里抱它睡觉,白天抱到桌上吃饭,空了还揣着黑狐背书认字。
说来也怪,时书是不爱读书、静不下心的人,但为了爹娘不阻拦养它,竟然发奋图强,背了不少篇章,爹娘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黑狐,对谁都不理会,只是每天趴在时书的膝盖上,蜷成一团睡觉,修养生息,倒也非常安静。
偶尔,还跑来跑去,让时书追着玩儿。
只是爹娘看出了端倪:“这到底是小书逗狐狸,还是狐狸逗小书啊?看不懂。”
转眼,春天到了。时书如约每天去给李叔放牛,草地里,时书拎着绳子坐花丛里背书,黑狐在他身旁趴着,或者走来走去,早恢复了健康。
但黑狐没离开,而是留在时书身旁。
一来二去,整个村子里都知道,时书养了只稀罕的黑狐,天天和他一起出门。
但日子不长,有一段时间,村里的鸡老是被咬死,逐渐有人说,是时书家的黑狐咬死的。时书不信,家里人也不信,但碍不住有人三天两头拎着死鸡来院子里说。
时书知道黑狐是清白的,于是不带它出门,拿项圈给它脖子拴住,套在家里的院子。等了几天,村子里还是死鸡,尽管这么证明,村里的人也很难被说服。
时书去私塾里上学,这天回来,见几个小孩正拿石头砸院子里的狐狸,黑狐露出尖锐的獠牙,那一瞬间吓得几个孩子汪汪大哭,跑回家,一会儿大人拿着棍棒围了过来。
全家人没有办法,时书紧紧抱着它,但被它给挣脱开,一下跳出了篱笆,走到山坡上时回头看了他一眼。
时书明白它要走了,连忙喊:“别走!”
黑狐几个纵跃消失在林间,不几时,叼着一只比他大一圈的黄鼠狼回来了,将血淋淋的尸体扔在众人面前,再看向时书,转身消失在了春日的林间。
一做这个梦,时书就想哭,他到处在山里找黑狐,可找不到,哭了好几天,爹娘为了安慰他,收养了一只小土狗,取名叫来福。
时书做梦,又梦到这只狐狸了,梦境里无比辛酸,大人在院子里吵架 ,他边在山坡上追边哭,眼睛一阵湿意。
“啾,”一阵濡湿轻舔的声音,时书眼尾的眼泪好像在被什么东西舔掉。
时书这个梦刚做完,接着便是下一个梦。
逼仄的柜子里,脚步声离柜门越来越近,阴嗖嗖贴后背的冷风,心脏紧绷着不敢呼吸,憋气憋到整个人快要窒息。
身旁,和他同在柜子里藏着的另一个人。
这只手温度灼热,扣住他下颌,时书憋气憋到快晕厥过去,唇瓣忽然被吻住。
时书在梦里疑惑地“嗯?”了一声。
被这个名叫谢无炽的人吻着时,时书的呼吸明显畅快了,一股气息正渡入肺腑之中,清凉舒坦,但唇舌却被什么东西搅动,在他口中舔舐,充满了陌生的情.欲之态。
时书在梦境中,看清了名叫谢无炽的陌生人的眉眼,漆黑眉梢,冷淡的双眼,和唇舌间的触感,浑身冷汗直流,但柜子里空间窄小,不得不被他捧着脸,加深加重着亲吻。
时书在梦境中挣扎:“放开我,放开……”
伸手掰扯他的手腕,但不敢发出动静,只记得浑身燥汗,指尖绷紧,力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大手掐着下颌吻得说不出来……
伴随而起的,还有他少年之身,已不再陌生的暧.昧眩晕……
“啊!”时书猛地从床上睁开眼,雪白阳光刺入眼中。
“天亮了?早晨了?!”
时书侧头,恍然若梦。那位贵公子谢无炽正站在桌边,抬手将纹绣的玄衣拉拢,肩颈暗色的肌肉一晃而过,时书喉结猛地滚了下,白净俊脸张望着他:“你……谢兄,你醒了?”
谢无炽转过身,眉眼淡淡:“醒来了,天气早,要赶路了吗?”
时书一看见他,梦里的画面浮上脑海,眼前一黑,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时书啊时书!你糊涂……别人跟你睡一张床,你就做上他的春梦了?
而且他还是个男的!
高大、俊朗、雄性特征明显的男人!你做梦梦到和他干什么不好,竟然梦到和他伸舌头亲嘴!
时书跳下床,耳朵通红:“走吧走吧,要赶路,一不小心睡过头了,今天要走好几十里路,找个客栈去住,不能再睡这些荒郊野寺。昨晚上太可怕了!走走走……”
谢无炽一点头,跟在他身后。时书出了门,辛滨正在坝子里架柴烧水,谢无炽路过,将水装到时书的水壶中:“河水喝了害病,你该喝些烧过的开水才好。”
时书接过,再碰到他指尖,动作难掩迅疾地撤回:“好……谢兄,真是多谢你了。”
谢无炽看着他,微微一笑,再递过温好的肉饼:“来,今天的早饭。”
时书不好意思:“真不用,我娘给我烙了饼。”
“没关系,吃吧。我买了许多,今天路过城里,还能再买。”
时书思来想去拒绝,一看到谢无炽的脸,立刻想起昨夜的梦境,不仅心跳加快还脸红冒汗:“我,我,你……谢兄,你待人也太好了……”
辛滨说:“我们公子的庄田里,做得好大买卖,这两个肉饼根本不算什么。你要是把我们公子当朋友,就收下。”
时书:“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就别对我这么好了。我怕跟着谢兄过了好日子,再两天分道扬镳,接下来一个人还不习惯。”
时书面色拒绝,谢无炽眉梢抬了一下,一闪而过的阴冷,时书没注意到,已恢复了平静宁远的神色:“时小兄弟不愧是读书人,心性持一,实在钦佩。”
几个人一起吃过了饭,准备离开这荒庙,时书才留意到:“咦,昨晚不是来了许多行商吗?都哪儿去了?”
辛滨看一眼谢无炽,眼中狡黠一闪而过:“时公子起的迟了,这些商人早早便离开了!”
时书脸一红,也不好狡辩,道:“原来如此,那我们也走吧。”
辛滨拿过他的书箧,哼哼着走在前面,时书“哎”了声想拿回,在坟林中追赶着跑了几步,“老哥,不用麻烦你了!”
谢无炽走在最后,鞋履踩着泥泞,却一丝尘土不染。他眉眼冰冷,转过去身,那几间木门“哐当”一声合拢,床铺上只留着几缕狐毛,轻轻飘落在地。
另一头的堂屋内,吊在梁上的尸身双手被钉在墙上,黑血淋漓,一声一声怨魂的黑气盘旋在房梁上,大声嘶喊着“还我命来!”“我恨你……好恨,好恨……”“恨死我了!”“我要杀了你!”“放开我!”“……我要找他投胎转世……”
整座禅院倏忽间幻化成颓圮废屋,火烧过的断壁残垣,积满灰尘,乌鸦盘旋嘶叫。
一片坟林而已,哪儿还有昨夜借宿的寺庙?
谢无炽竖起一根手指靠唇,轻轻一吹,“呼……”,怨魂凄厉的嚎叫散尽。
谢无炽收回目光,脚踩着血红糜烂的人骨肉泥,丝毫灰尘不沾,不急不缓跟在了时书的背后。
时书正汪汪大叫追辛滨:“大哥,不用麻烦你!行李我自己背!”
辛滨狂跑出一百米:“时公子,我是奴才,不干活我心里不好受啊!”
时书实在追不上,心想光顾着读书,小时候最擅长的跑步给荒废掉了。绕过了山梁,只好回转身来。谢无炽的衣摆拂过草木,距他几丈之遥,越来越近。
时书狐疑说:“我昨天在这附近,那农人让我住这寺庙里去,也没说闹鬼啊?”
时书往左张望,谢无炽一抬指,右手边田亩里那具白骨骷髅消失不见,他什么也没看到。
谢无炽淡道:“兴许是年纪大,昏聩了。”
“有可能,倒也是。”
时书心情晴朗了,在这山道中跑跑跳跳,立刻意识到有失稳重:“哎,今天天气倒并不很热,可以多赶一段路。”
“很好,正好同行。”
时书便和谢无炽结伴,走在道路上,阳光暖洋洋照了会儿,忘了昨晚的梦,和他边走边闲聊。
谢无炽:“你十八岁,这么小的年纪,爹娘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远门?也没个人照应,不知道多少无财书生被狐仙野鬼缠住么?”
时书说:“那也没办法,得考试去。不过,我州府有个姓杜的表兄,等我到了就借住在他家,考完试回来。”
谢无炽:“姓杜的表兄弟。”
时书并不察觉到什么,说:“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念书的书院在县城里,只几十里。这回去乡试,头一次走这么远。”
谢无炽似笑了声:“真了不起。”
“……”
这谢姓公子长得傲慢冰冷,生人勿近,但对他说话倒非常友善,时书心里也有些怪异。看他一眼,难免再想起夜里的事,伸手再抓了抓柔软的头发。
中午一起吃饭,路边恰好有酒肆,时书简单点了两个菜,谢公子点了许多牛肉、鸡肉,放在桌子中一起吃,时书怪不好意思的,谢公子只道随意就好,往他碗里夹肉。
下午再一起走了几十里路,时书走不动不说了,脚还打个水泡,一瘸一拐,好在天气一直微风徐徐,严酷的夏天竟然也不热了。
今晚,倒是找到一家客栈,时书进门一问,老板说:“只有一间客房,还有一间柴房可住。”
时书:“我住柴房吧。”
辛滨:“时公子住柴房,我住哪儿?我一个下人和我家公子住吗?”
时书:“这……”虽然谢无炽对他友善,但时书明显能察觉到,谢公子对下人等级分明,毫无好脸色。
不由分说,辛滨自去柴房住了。昨晚的梦境再现,和他在衣柜中咂着舌头,时书硬着头皮道:“谢兄,今晚要为难你,再和我睡一晚上了。”
谢无炽微笑道:“不妨事,出门在外应不拘小节。”
时书只好进了门,屋子里干净窄小,堪堪够两个人入睡的床,连站的空间都很小。时书脚上有个水泡,泡脚时便想着找根针挑了。
借着昏暗油灯,时书看脚跟的水泡,谢无炽坐在床边,道:“需要我帮忙吗?”
时书:“不用不用不用。”
谢无炽:“没关系,灯太暗了,你好像也看不清,我来帮你看看。”
时书脸一下红到耳朵根:“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谢无炽:“你早挑了水泡,让伤口修养,我们也早些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就不要这么见外了。”
说话之余,他手伸到水中握住了时书的脚,轻轻捏紧。
“在什么地方?”他轻声问。
时书浑身上下有蚂蚁在爬:“脚后跟,就这儿——”连忙伸手去指。
脚心很痒,他的手非常热,且沉稳有力。时书被他一握着腿,立刻伸直,察觉到一阵很轻的刺感,手腕的灼热感更甚。
谢无炽:“好了。”
时书连忙端水去倒,再给他打水洗手:“谢兄,这这这,这也太麻烦你了。”
谢无炽只是很淡地回了一丝笑意,洗干净手后,便让时书先上床,自己躺在了外侧。
时书脚踝缠绕着他掌心的热意,久久不散。这一晚,时书睡得心神不宁,不自觉往床铺的里侧瑟缩。第二天早晨起床,见客栈外辛滨牵着一匹马,刚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