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长月 作品

第216章 司马长赢下


成群结队的虹自六芒星阵中涌出,仿佛受到某种召唤一般纷纷钻进宋凌朝的身体,其身迅速发生变化,白发蜕变成黑发,双眸凝视间,骨骼脉络爬上脸颊两侧,玄衣退去,随之而来的是雪白的虹裳,粼粼波光,如雾一般晕染开来。

而在那白袍之下,淌着水瀑一般的彩羽,诡异唯美,迎风摆动,星光映衬下,那双六芒星瞳如鬼魅般摄人心弦,光是站在那儿,便压得人喘不过气。

身处于荒兽体内的琴一看着那双眼睛,脸色煞白,神色惊慌,颤抖的声音从其口中发出:“这....”

脑海中飞速闪过那些早已被忘却的记忆,先是一片莲花池中,一朵青莲鹤立鸡群,莲中躺着一颗绿色的珠子;忽而是漫天的火光,一袭白衣缓步走来,手中握着一把剑,龙影绕锋,却无半分杀气;忽而低头,却看到自己的双手中捧着一块骨头,骨头呈现紫色的光芒,在血泊中跳跃闪烁....

直到神蛮的呼唤声将琴一拉回了神,她凝眸望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猛烈颤抖,呼吸急促间,热泪溢出了双眼。

神蛮满脸担忧的蹲下身,扶着琴一问去:“你怎么了,琴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但琴一的思绪始终停留在那块紫色的骨头上,她似乎知晓了一切的答案,却又想不起那块骨头到底是什么,究竟在何处。

而记忆中的那袭白衣与宋凌朝的身影重叠之时,毫无违和感,令人细思极恐。

突然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几人抬头看去,只见司马长赢已经开启法天象地,但面对被无尽夺舍的宋凌朝几乎是碾压式败局。

宋凌朝抬起手臂,轻掌缓出,便将司马长赢的法象剥去,现出真身。

接着手心上抬,整个大海的的海水便被瞬间抽空,万丈海浪没过司马长赢的头顶,凭空而浮,矗立天地。

而正是这一举动,让原本触手可及的生死阵彻底消失,神桃君的神通被打断,重伤倒地,而荒兽几番翻滚后,撞在了崖壁上,其肚中的琴一三人虽有眩晕之感,却未曾受伤。

待得几人缓过来,再次望去时,司马长赢已经被海浪吞噬,感受不到丝毫神力波动。

远处的天狗狂吠不止,却不敢上前半步。

各方天兵天将联合神力试图再次汇聚结界压制宋凌朝,却被宋凌朝以浪涛圆扫尽数掀翻,死伤过半。

就在众人以为败局已定之时,突然在那浪涛中飞出一道亮光,宋凌朝猛地一惊,心恐不安,因为那道亮光正是几人寻找无果的生死阵。

就在宋凌朝准备抓住生死阵时,生死阵却在自己的手心前化作了粉末,讶然之余,宋凌朝抬头望去,只见一尊遮天蔽日的神像从天而降,肃穆浩大,势不可挡,这一瞬间,千军万马与之相比都不过蜉蝣须臾,可谓泱泱神力,撼动苍穹。

远在战场之外的人群们纷纷感受到了这股磅礴的神力,无一不为之震撼,退避千里。

下一息,宋凌朝便被神像压进了地底,万丈高的蕈状云拔地而起,轰鸣声几乎要将空间震碎,其附带的神力冲击蔓延开来,周边的冰川瞬间被摧毁,这般神通,仿佛能够湮灭一切。

但离奇的是,整个爆炸过程中,没有一个人牺牲,确切的说是没有一个人身处其中。

随即,八道神像接踵而至,立于宋凌朝周围,九像相连,宛如一座吞天巨阵,神纹奔腾,如海似云,一道身影缓缓从云海中飞出,白发绾髻,一袭素衣,暮容沉色,超凡脱俗。

而此人便是信天神翁。

宋凌朝挣扎着骂去:“老不死,这种程度对我根本没用!!”

信天神翁俯视而去,微眯的眼睛中闪烁若有若无的涟漪,言语淡然,却又怅然若失:“无尽,师尊大人让我带一段话给你,莫再执着这世间不存在的真理。”

说罢手指一动,将无根从宋凌朝的额间招出,以神力相渡后,无根转眼便醒了过来。

无根面对陌生的信天神翁,一阵惊愕,转头又看到了地面的宋凌朝,当即毫不犹豫飞了过去,倾尽灵力,压制着无尽的灵魂。

宋凌朝受到无根的压制,一度面目狰狞,痛不欲生,连连骂去:“去你*的!天尊算什么东西!!他们也配谈及真理!!无尽不死!真理永生!!”

在一阵怒嚎之后,消声退去。

而此刻,从荒兽口中出来的琴一三人,没有看到信天神翁,只看到眼前矗立着一面高耸入云的青铜矩阵,金光闪耀,神力沛然,好似一面天碑难以逾越。

而天穹上的六芒星阵也已经烟消云散,白日重现,令人心安。

琴一瞥得一旁的被吓得浑身颤抖神桃君,不由嘲笑道:“我说桃老头,至于吗,吓得都要尿裤子了。”

神桃君怒斥而去:“你来试试!那可是信天神翁,通觉之下无人能敌!就算是王辞弋本尊亲临,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琴一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眼底藏锋,肃声责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莲花神王的本名!”

神桃君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但一看到出言指责自己的是一个九岁的小孩,又心有傲气,随之驳去:“你能叫,宋凌朝能叫,老夫为何不能叫?!”

但说完的那一刻,神桃君却从琴一的眼中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杀意,不知为何,心中竟产生了一丝畏惧,只能挥动着双手试图驱散心中的惧意,口中说道:“好了好了,算老夫失礼了,以后不会叫了。”

琴一眼中的暗涌这才散去,强颜一笑:“知道就好。”

但在无人在意的一旁,云昭感受着眼前的神力气息,似曾相识却又恍如梦境。

这时,神蛮问道:“他们还要多久才能出来?”

话音刚落,一抹金光疾驰而来,神桃君顿时身体一怔,惊慌起身,踉跄跑到荒兽身前,不停地扒着荒兽的面部,寻找着入口的嘴巴。

荒兽扑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神桃君,摇晃着脑袋不知晓对方要做什么。

眼看金光越来越近,神桃君心急如焚,一拳打在荒兽的脸上,口中急切喊着:“张嘴!”

荒兽不明所以,呆萌的注视着神桃君,随即现出小嘴,微微一张,发出嗷呜低吟,神桃君见状,连忙趁机扒开荒兽的小嘴,把自己塞了进去。

刚进去,司马长赢便已经临至几人身前,其身已经神庭碎裂,遍体鳞伤,额间尚有鲜血淌下,却仍旧不失大将之威,只见他以龙牙陌刀相指,以令相斥:“堕神遗民!我以平夷真君之名逮捕你,反抗者魂飞魄散!”

琴一立即站在神蛮身前,小小的身躯却没有丝毫畏惧,高声道:“你不能带她走!”

司马长赢喝去:“胆敢阻拦者,与堕神同罪!”

说话间,天兵天将齐聚身后,掩去半壁光影。

云昭踏步一跃,挡在二人身前,以红绫相对,作出战斗之势,但那一抹惹眼的红色却让司马长赢神色讶然,当即斥问:“你是何人?为何会持有师父的赤壁?!”

云昭一时茫然,不知如何回应。

琴一挪开步子,迎上司马长赢的目光,平静中带着嘲讽:“看来平夷真君对真相一无所知呢,那就让我来告诉你,浮屠,赤壁二绫原是玉门圣人,孟姜的法器。

当年玉安变迁,玉门圣人与信天神翁结为夫妻,便将此物赠予了他,而那时的神翁不过是个小小真君,却借着玉门之名一路高升,最后却忘恩负义,将玉安满城屠尽,只为换取神君高位!”

说到此处,琴一情绪骤然高涨起来,紧紧攥着的拳头似是压制着内心难以掩藏的怒火。

躲在荒兽肚中的神桃君听得这一番话,不由得嘲讽:“没想到信天神翁深藏不露啊。”

接着,琴一伸出手指怒指而去:“你以为他为何修忘情之道!你以为他是你和蔼可亲的师父!玉安不过是他野心的开始,而你才是他最大的棋子!你以为你平的是哪里的夷?!是你的家乡,北央!”

神桃君不禁惊道:“北央?!那不是十万年前的事吗?这妮子是怎么知道的?”

再观司马长赢,此刻的他的身体僵住,琴一的话像是一把尖刀刺进他的心脏,冰冷而锋利。

在司马长赢的记忆中,他的父母是因为战乱牺牲,是信天神翁将其抚养长大,收入师门,也是信天神翁告诉他,他的父母是葬身于北央之手,而北央正是众神口中的秽夷之地,作恶多端,嗜血如麻。

所以他一直拼命修炼,为的就是替父母报仇雪恨,光耀门楣。

而如今却有人告诉他,这一切的努力变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他无法接受这份质疑,于是斥声喝去:“荒谬至极!师父乃是众神敬仰的神翁,上善若水,清廉正洁,岂是尔等可以污蔑的,看刀!”

说罢扬刀刺出,逼向三人。

危急时刻,宋凌朝现身,只身御剑,挡在司马长赢的刀前,深邃的眸中闪烁着红色的的火焰,锋芒尽露,战意一触即发。

司马长赢感受到了创世天火的气息,却对于眼前之人不过太上神境而开始质疑传闻的真实性,于是言出不羁:“你便是大名鼎鼎的宋凌朝?”

其说“大名鼎鼎”四字之时,声调明显升高,似有轻蔑之意。

宋凌朝轻笑应去:“不及平夷真君半分呢。”

司马长赢不屑道:“所以你也想袒护堕神?”

宋凌朝当即亮出三劫神环,以双翼护住身后三人,眼神坚定却又暗藏杀意,说道:“我不介意趁人之危。”

司马长赢顿怒:“放肆!”说着准备提刀刺去。

但被突然出现的信天神翁拦住,“长赢,住手。”

声音低而威严,令得司马长赢刀停难动。

接而,司马长赢迅速收起刀,单膝下跪,作揖道:“弟子见过师父。”

信天神翁轻声道:“起来吧。”

随即踏空前来,与宋凌朝相视而言:“宋公子,无尽暂时不会出来了,你可安心上路,老夫会在永忘之地等你的消息。”

说罢便转身离去,司马长赢与一众天兵紧随其后。

琴一连忙上前,急切询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你是不是跟他做了什么交易?宋凌朝,你不要听信他的话,他不是什么好人!”

宋凌朝收起剑,转过身摸了摸琴一的头,温柔一笑:“放心吧,他只是告诉了我八荒镯剩余碎片的位置,没有做什么交易。”

琴一仍旧心中担忧,追问道:“当真?”

未等宋凌朝回应,云昭突然飞奔上前,扑进了宋凌朝怀里,喜极而泣:“宋凌朝,我终于见到你了!”

宋凌朝回搂住云昭的双肩,眉眼尽露怜惜,像是在心疼一朵在风雨中飘摇的花,嘴唇微微颤抖,道:“这么多年受苦了。”

云昭摇了摇头,止不住啜泣:“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凌朝抚摸着云昭的头发,安抚道:“傻瓜,我不是说过吗?如果我四海为家,那你便把我当作家。”

云昭轻轻抬起头,疑惑问去:“你说过这句话吗?”

宋凌朝心头一颤,手上的动作骤然停止,试探性问去:“云昭,在神界之前,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云昭擦去脸上的泪水,思索片刻后说道:“守天宗遭受了魔人偷袭,死了很多人,阿爹也不在了,后面的事我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就在这里了,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宋凌朝看着云昭那紧闭的双眼,那本是一双如晨曦般耀眼的双眼,如今却再难见到了,不由得惋惜,他不知她在无墟海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双目失明,但光是想起她在永夜之中度过了二十年的光阴,便让人心疼到落泪。

随即宋凌朝将云昭再次拥入怀中,哽咽说道:“没关系,忘记了就忘记了吧。”

同时脑海中浮现出了信天神翁方才对自己说的话:“你眼前看到的云昭并非真实的云昭,她的真身还在永忘之地接受天谴之灾。众所周知,她是十尾厄体,起心动念便可招来天谴,唯有修得太上忘情道才能将天谴之灾渡入己身,而忘情一道自古以爱,恨两道难破,所以她便分出了两道分身,各破一道。

所谓若要无情需入情,若要忘我须成我,以身入尘破无情,我心不死道不生。

所以这位云昭姑娘便是因爱而生,她所记得的只有恨之前的事。”

宋凌朝怔然,问去:“那如何才算破爱一道?或者说她何时会,消失?”

信天神翁微微一笑:“爱尽人消。”

宋凌朝顿时心头猛颤,惊愕之余又问道:“所以您的意思是除了爱,还有恨,这么说还有一个云昭?”

信天神翁点点头:“因恨而生,恨尽人消,因果循环,自有定数。”

但当宋凌朝感受着怀中炙热跳动的心脏时,却又不愿相信所谓的分身之道,这分明是一个鲜活的人,哪有什么爱尽人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