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8章 国与家，何重？

看到朱威过来，马文晟更是怒不可遏，指着朱威的鼻子就骂道:“朱威…你做什么我都能忍受，可就是此事不成！别的政策我都看得出来你是用心的，不过女子读书，万万不成！这般倒反天罡不顾人情常理，是取死之道。”

那些守卫与宋醒都是第一次见到朱威，全都跪下恭迎。

朱威没有先回马文晟的话，而是让其他人都起来之后，这才又重复一遍:“马大人…女子不是百姓吗？”

“自然是，不过天分阴阳人分男女，都有定数，男女分工不同这是天理，你做别的事儿我都能理解，可是此事必须到此为止，否则你将人心尽失！”

朱威沉默一瞬:“人心？马大人口中的人心，指的是士林中人的心吧？而万千百姓心中所想，马大人知道吗？”

“怎能不知？你去问一问，谁愿意让自家女子抛头露面？”

朱威嗤笑一声:“马大人啊，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往下看上一看？抛头露面？你若是真的了解百姓，又怎会不知女子也是劳动力？又怎能不知女子照样要下地干活？对你而言男女有别，男女大防胜于天，可是对于百姓而言，不论男女，都要为了一家人活着而努力，从这一方面来看，男女并未有什么不同！”

马文晟脸色更黑了:“朱威…老夫没有与你开玩笑，老夫能帮你争取许多人的支持，但是前提之一，就是不能让女子入学堂，孰重孰轻，你要好好考虑考虑。”

朱威摇头:“马大人…若是这样的支持，我宁愿不要。”

“你…你…”

马文晟手指着朱威，语气中有怒其不争:“朱威…天理不容啊！”

“天理？什么狗屁的天理？程朱理学内圣外王，存天理灭人欲，被你们推崇数百年，可是这数百年天下成了什么样子？宋之软弱，元之暴虐，明之苦顿，一切一切的根由，都是因为你们那狗屁的天理！老子衍圣公都灭了，还怕你们这群腐儒？”

“我请马大人你来宁夏，是想让你看看如今的宁夏，摒弃那些所谓的规矩，从一穷二白变成什么模样，而不是为了让马大人在这里指手画脚！”

朱威也是有了些许脾气了，朱威难道不知道因为此事损失了多少本会为他所用的读书人吗？

当然知道了，但是做事情总要有所取舍。

现在朱威这边差的是什么？

差的不是只会之乎者也的读书人，而是精于一道之人才。

粮食产量要提高，火器要发展，医学要更新，材料强度要提升，各种基础生产手段也要进步…

等等等等的事情，不是靠朱威一人就能实现的，也不是靠宋应星和徐光临几人就可以实现的。

万人照本宣科往前走，不如天才灵机一动带来的进步大。

这就是朱威要所有人都入学堂的原因。

不论男女都会有很聪明的人，都会有开窍的人，这些人学习过基础知识之后，进入不同领域，必然可以促进技术的进步。

一城千人，十城万人，百城十万人，只要有一个能够出头的，就不亏。

给外人说的所谓全民教育，其实都是骗人的，如今强敌环绕，一步踏错就会跌入万丈深渊的时候，花费这么多只是图个名声？

错了，这是傻子才会干的事情，如今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上上之举。

孩童在现代属于脱产人员，也就是不直接参与正常社会分工与生产的人员，也没有太大的劳动力，在此时虽说也能顶半个劳动力，但是与技术更新的角度来看，这点劳动力的损失微不足道。

否则为何到了年纪就要分科？就要去学习自己感兴趣的行业？

这一切都是为了提升实力。

和现代的教育其实差不多，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人学习，也只是学习而已，不会跳出知识原本的框架，而有那万分之一的人会突破当下的技术，从而实现社会整体的进步。

朱威的想法与这些是一样的，都是拿数量赌那万分之一的质量。

不过这种事儿，不能明说，在现代不能明说，在这时候也不能明说。

“你…无可救药，女子读书可以，但是男女共处一室，这点你怎么解释？”

马文晟知道不让女子读书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因为他们这种书香门第或者有钱有权的人家，女子不读书可就太丢脸了，她们家人能读得，百姓就读不得了？没这个道理。

所以只能往男女有别上面做文章了。

朱威双手一摊:“谁说我让他们共处一室了？”

马文晟一愣:“什么？没有共处一室？”

朱威发了个白眼:“我虽然没有你们迂腐，但是我也知道民间规矩，男女虽都在学堂，但都是分开的，女子学堂的先生都是五十岁之上的老先生，每堂课上都有年长的妇人看着，至于男子那边…倒是和别的地方没什么区别，男女学堂之间，也有高墙挡着，不会看到彼此，上学放学男子从北门进出，女子从南门进出。这种做法…怎能说是共处一室？”

马文晟老脸一红，朱威又道:“若是马大人不信，可随时查验，说实在的…要不是因为害怕出什么乱子，老子费劲培养的新军，本应该在战场上杀敌，又怎么会在这干守着？”

马文晟有些尴尬，可还是嘴硬道:“这般并不妥当，老夫知道学堂中孩童有些已满十三岁，已能定亲了，一直在外也并不妥当。”

朱威实在有些无语:“你管的太多了…还看不看？要看就自己进去，不看就赶紧准备上课，第一日入宁夏，就你事多。”

马文晟咬了咬牙，大袖一挥，冷哼一声:“上课！”

说罢转身离去。

看着马文晟怒气冲冲的背影，朱威轻笑:“你不准备一下？”

“用不着！”

马文晟走远了，宋醒才讪笑着上前:“公爷…下官这…这…”

朱威瞥了宋醒一眼:“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可是不管如何，还请你们能够放下那些想法，好生做事。”

“是…是…”

“走吧，一块去听听这老头能讲出什么大道理来。”

到了南城之后，那上课的地方早都被堵的水泄不通了，马文晟也没挤进去，还是在朱威的嘲笑声中，差人架着才能进去。

马文晟觉得今日很是丢脸，不过上了台之后，就将那些思绪全都被丢开。

看着台下数千民众，说紧张吧，倒也没有，不过还是有些不自在，以往他讲课，台下坐着的，都是羽扇纶巾，而现在呢，光着膀子的光着膀子，抠鼻屎的抠鼻屎，有呲个大牙嘎嘎乐的，有刚刚下工满身污垢的，有嘴角还带着饭渣的…

马文晟突然理解了“百姓”二字。

百姓本指全部姓氏，而后变成对被统治阶级的代称，而现在马文晟对百姓二字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百姓百姓，不就是万般人吗？不论是谁，不论身份，不论才能，不论老幼，本就是百般姿态，这就是人间滋味，而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本正经，不是所有人都是谦谦有礼，也所有人都是心有鬼胎，更不是所有人口中忧国忧民，背地里男盗女娼。

马文晟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

“今日老夫只讲一件事！在讲之前，老夫想问诸位一个问题，国与家…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