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蛐 作品

第18章 魇魔梦境(二)

 夕阳薄了山野。


 晚霞斜迤的山坡上, 一只鬃毛古怪还地包天的小狗急得原地打着圈儿转。


 被它绕着的,白衣少年长袍垂地,怀里躺着个面色苍白割了长疤的少女。


 酆业左手环在时琉身后, 右手拎了只黑盏瓶。


 瓶内盈着淡金色飘红的液体,正被他抵在女孩唇前, 一点一点渡进口中。


 地包天小狗在旁边急得呼噜呼噜的, 偏还不敢上前。


 神识传音里,狡彘更着急:“主人!您旧伤未愈, 现在为了救她竟又伤及本源, 等时家与玄门的追上来可怎么办?”


 酆业眸也未抬:“不是有你么。”


 狡彘:“?”


 黑盏瓶里液体喂下过半, 酆业垂了手, 望过去。


 被魔似笑非笑睨着,狡彘僵住, 然后咕咚一声, 它咽了一大口口水:“时鼎天我真打不过。”


 酆业:“不用你打。”


 “啊?那我干什么?”


 “去趟甘州,遛遛狗。”


 “?”


 狡彘迟疑住了。


 它有点不确定,遛狗的狗是说它还是…?


 寂然间,酆业单掌一翻,一只小纸人出现在他掌心里。


 甫一看见, 狡彘立刻垮了脸,地包天牙口委屈地磨了磨:“主人, 我可是您亲生的下属。”


 魔漠然瞥他:“不会说人话, 就别说。”


 狡彘委屈, 爪子刨地:“那我要是被时鼎天揍了,您可得替我报仇。”


 “时鼎天……时家, 他们还欠我笔一百三十七鞭的账, 一起报, ”酆业低声笑了,“等上了凡界,就叫他时家拿一百三十七条人命来还好了。”


 白衣少年轻抚长笛,说话时,眉眼垂敛,温柔平静得像情人低诉。


 可同一息,他们身后,花树忽震。


 像是无形无影的厉风掠过,只一息,花枯了半树。


 ——


 一半生机靡艳,妖异欲滴,一半灰如枯槁,死气丛生。


 狡彘僵硬地转回脑袋,慢吞吞把造次地伸前了的爪子缩回去。


 “最多一日,”酆业挑眸,懒懒睨了眼天边落尽的金轮,“你跑得过,也逃得掉。”


 地包天小狗无比乖巧,谄媚地将脑袋抵到火纹爪子上:


 “愿为主人效死。”


 -


 丰州东南,一处野林山下。


 天色将暗,傍着山泉淌成的潺潺溪水,一队凡界宗门打扮的修者正在溪畔休息。


 时鼎天远远站在时家的修者队伍最边缘,他手中托着半只罗盘模样的金属器物,望着西方,眼神幽沉。


 心中计算着时刻,时鼎天正准备回身喊时家众人开拔,就见一旁密林里,时璃微低着头走出来。


 “父亲。”察觉时鼎天视线,时璃犹豫了下,上前问礼。


 时鼎天眼神祥和下来:“阿璃,这丰州地处偏僻,又山高林密,不知藏着什么妖异魔物。你伤还未痊愈,须加小心,尽量不要独自离队。”


 “我知道了,谢谢父亲。”


 “你过去后告诉他们,再休息盏茶时间,我们就继续追缉那魔头余孽。”


 “…是。”


 时璃侧过身,低下头时她摸了摸手上芥子戒,没有立刻离开。


 少女一贯冷若冰霜的侧颜此时微有犹疑。


 时鼎天瞥见,抬回头来:“阿璃,还有事吗?”


 “…父亲,”时璃转过身,“我们追的,是那个占过时萝神魂的女孩吗?”


 “没错,怎么了?”


 “万一她正和魔头在一起,以我们时家单独抗衡,是否有些单薄?”


 “放心。那魔头淞州一战神魂受创,又破阵强行召回他部属余孽的神魂,必伤及本源,合乾坤阵之力,就算他在,此刻也不足为惧。”


 时鼎天一顿,眯眼:“前提是,不能给他喘息之机。”


 “那我们方向,为何会朝着幽冥天涧去?”


 “你不必忧心,方向无错。”


 停了几息,时鼎天见时璃仍未松神,便叹声道:“时家的‘追魂’,你还担心?”


 “追魂?”时璃愕然抬头,“您给那个女孩下了追魂?”


 时鼎天颔首。


 时璃张口欲言,又止住。


 她神色更为难了。


 “追魂”又名七夜追魂术,是时家的家传秘术之一。


 它可以在任何神魂上打下烙印,历时七夜方能散去,但此术难种,且对神魂伤害极大,非以强凌弱则难以施为。


 时璃知道住在时萝体内的那个神魂很是弱小,应当与她相当年纪,所以她更不明白,父亲为何对对方到如此狠心地步。


 时璃捏紧手指上芥子戒,低声:“父亲,我想那个神魂此刻未必与魔头在一起。就算她是我时家旁支的人,我们已经尽力,玄门应该也不会为难——”


 “够了。”


 时鼎天打断少女轻声,他蹙眉,难得不悦:“阿璃,你怎么回事?事关魔头余孽三界众生,你又身负紫辰命数,担救世灭魔之重任,怎容得如此优柔寡断?”


 “我只是……”


 时璃沉默片刻,终于放弃。


 她抬头,直视父亲:“秋白师兄方才发来剑讯,问我时家队伍此刻所在,我已经告诉他了。”


 时鼎天气息沉敛:“他问这个做什么?”


 “师兄说,他率玄门弟子,已在来路。”


 “?”时鼎天更为不悦,“他贸然过来,是想做什么?”


 “秋白师兄与那女孩神魂有旧,应当是认识的,”时璃一顿,略微轻声,“就算不识,以秋白师兄性子,若他还醒着,也不可能让您那般处置无辜之人。”


 “那是魔头余孽,岂是什么无辜之人!”时鼎天动了怒,眼神更紧慑如鹰隼,“我问你,秋白为何会和她有旧?可是她与秋白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