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往日余晖(第2页)
这么想着,李漼方才不紧不慢道:“忠武、淮南各出兵千人,三月十五前聚兵于光州,令王式前往光州节制,随后入徐州。”
“不过这份旨意得写好看些,别让徐州那边知道朝廷的意图。”
“臣领旨……”裴休不紧不慢应下,但这时李漼却突然开口道:
“朕自咸通元年祭祀祖宗外,其余时间皆在长安,已有两年不曾祭祀祖宗陵寝。”
“如今战事稍歇,朕想在清明祭祀祖宗,不知诸位相公以为如何?”
曾经的李漼过于压抑,而今成了皇帝,自然无法忍受常年困守长安四周。
不过他也知道轻重缓急,所以前两年大唐与大礼战事激烈时,他倒也能安分守己的待在宫里。
只是随着高骈大败祐世隆于牛头峡,大唐与大礼战事告一段落,军费度支也不再紧张。
正因如此,李漼想借着祭祀祖宗的名义,准备出巡几个月,以此来释放释放情绪。
“这……”裴休错愕,接着作揖道:“陛下,此事不如暂缓……”
“臣附议,此事理应暂缓……”蒋伸也上前附议,并不支持皇帝出巡。
“陛下!”
忽的,毕諴突然拔高声音,眉头紧锁的作揖道:
“陛下,您自元日大朝会以来,已有月余不曾常朝,每次常议更是不足三刻钟。”
“臣敢问陛下,如今朝廷度支情况,陛下可曾了解?!”
若是说裴休和蒋伸还稍微顾忌点皇帝的面子,说的比较委婉,那毕諴便可以说是直点要害,不留情面。
李漼虽然善于听取建议,可这却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面对毕諴的质问,李漼也来了脾气:“毕相的意思是……朕祭祀祖宗有错吗?”
“没错,但不合时宜!”毕諴不卑不亢道:
“如今河南、淮南等道流民遍地,落草者数不胜数。”
“前线虽然大捷,但朝廷度支依旧不足,甚至积欠。”
“如此情况,陛下理应审时度势,等到朝局平稳再祭祀祖宗,而不是在朝廷度支吃紧时火上浇油!”
一句火上浇油,李漼心里的那团怒火被彻底点燃。
“毕相公,你莫不是将朕视作儿孙教训?!”
李漼站起身来,双拳紧握的同时,眼底的怒火不加掩饰。
只是面对他的怒火,毕諴却依旧不卑不亢:“陛下,臣常看史书,昔年太宗曾与魏文贞公讨论君王所为。”
“魏文贞公曾说,君王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太宗听后深有感触,称君王必须善用耳朵,优化“耳功”,才能为民建功。”
“如今臣不过是说出当下时局所面对的问题,您便觉得臣是在讽刺您。”
“此事若是传出去,那天下的忠臣,又还有谁敢向您谏言呢?”
毕諴这话说得尤为严重,李漼听后气到发抖:“朕不听你的话,便是昏君了?”
“以陛下治理天下三年之局面来看,确实如此!”
毕諴态度坚定,李漼瞪大眼睛,他没想到毕諴竟然真的敢说他是个昏君。
他自认为自己没有做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无非就是不喜欢开常朝,喜欢听曲看书和游玩罢了。
即便游玩,他对朝中奏表的处理却也没有落下,如何算得上昏君?
“朕哪里昏庸了?!”
李漼忍不住质问,毕諴却持着笏板,脊背挺直,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陛下刚登基时,曾向各州颁布诏令,广开直言进谏之门,示意言者无罪。”
“当时天下百姓奔走相告,世家庶族以科举为重,都希望高中之后,能辅佐陛下开创太平盛世。”
“然而,陛下鲜少上朝,即便在宫中处理奏疏,却也没有采纳他们的建议。”
“这些忠心献策的臣子,匍匐在朝廷上,却连陛下一面都难以见到!”
“老臣们爱惜自己的官位而不敢直言,而今来了新臣直言,您却不予理会。”
“臣请问陛下,您这样的举动,是否算得上昏聩?!”
毕諴句句直插要害,说的李漼脸色难看,可李漼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因此只能冷着脸,不予回应。
瞧着李漼不说话,毕諴还以为自己将皇帝说得反省,故此言语更为激进。
“陛下,如今时局如此,您若是再不改变,我大唐真不知道还能有多少年的国祚……”
“毕存之!你放肆!!”
李漼的怒喝声响彻咸宁宫,裴休及蒋伸包括宫内所有宦官婢女纷纷跪伏一片,唯有毕諴眉头紧锁,持着笏板不曾弯腰。
此刻的李漼胸口起伏,死死盯着毕諴。
他可以允许毕諴说他昏庸,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昏庸,只是有些贪玩。
但大唐的国祚,他不容任何人讨论,更何况是毕諴这种偏悲观的讨论。
自从他知道神策军的腐败后,便一直在担心大唐的国祚。
只是他很清楚,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因为大唐积弊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单单神策军的虚额问题,他就无法解决,甚至不敢面对,更何况其它?
有些事情,知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后能不能做是一回事,做了能不能成功又是另一回事。
李漼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神策军的事情他即便知道了,也不敢去解决,因为他对自己没有自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