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往日余晖(第3页)
如果失败,那他将要面对什么?
是另一个甘露之变,还是不可控的局面?
思前想后,李漼只能自己骗自己,忽略这些致命的问题,专注解决些小问题。
“只要天下不倾覆在朕的手中,只要朕能将天下平稳交给后嗣之君,这便足够了……”
这番话,便是李漼常常在信中安慰自己的一番话。
只是他不能与毕諴说,也不能和任何人说。
“都退下吧!”
李漼转过身去,不再与毕諴对视,却也没有处置毕諴。
“臣等告退……”
裴休与蒋伸担心毕諴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言,连忙开口退下。
毕諴最终在二人的劝说中离开了咸宁宫,而李漼也在他们走后看向田允。
“将户部所有度支类奏表都拿来!”
“奴婢领命……”
李漼的口谕,让田允心里摸不准他是什么想法。
小半个时辰后,数十份奏表摆在了李漼案头,而他也坐回了位置上,安静翻看着这些奏表。
【延资库使蒋伸奏:盐铁户部先积欠当使咸通四年以前延资库钱绢三百六十九万余贯匹。】
【内户部每年合送钱二十六万四千一百八十贯匹,从大中十二年至咸通四年……】
数十份关于户部、度支、盐铁的奏表内容,在四个时辰的时间里,不断通过目光涌入李漼的大脑。
表面强盛的大唐,实际上从大中七年开始,便已经出现了诸道积欠赋税的情况。
至于为何积欠,李漼也十分清楚。
无非就是因为赋税太多导致百姓逃亡,亦或者天灾人祸和贪官污吏逼得百姓沦为饥民。
天下的土地很多,它们作为荒地的时候,没有人会去关心它们。
但若是有流民和饥民去开垦他们,并且开垦为熟地时,当地的官员胥吏和世家庶族便会如豺狼般一拥而上,将流民和饥民开垦的荒地占为己有。
摆在百姓面前的只有四条路;老老实实在原籍种地,然后被各种苛捐杂税和贪官污吏盘剥死。
亦或者成为逃民,逃亡境外,跑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开荒,然后等开荒结束后,被闻着味道赶来的贪官污吏和世家庶族夺走土地。
当然,除了这两条路,他们还有最后两条路,前者是上山落草,后者是饿死乡野。
说是四条路,实际上只有一条路,而这便是诸道积欠的原因之一。
在册百姓越来越少,许许多多土地因为缺少人口而抛荒,生产被破坏,赋税连带着减少,自然只能积欠。
从这些奏表来看,大唐的度支状况不容乐观。
虽然赋税逐渐加重,但是地方衙门积欠越来越多,朝廷国库所得日益减少。
如此局面,也难怪毕諴会不看好大唐的国祚了。
“可是……朕又能如何呢?”
面对这堆积如山的问题,李漼放在案上的手不自觉攥紧,心中却升起无力感。
落日的余光照入咸宁宫内,将实木修建的咸宁宫照出了一种年老衰败的气氛。
尘埃在光线下无比明显,仿佛在告诉李漼,所谓殿上也尽是“污秽”。
他抬手扫了扫那光线中的尘埃,但尘埃并未减少,依旧还是那么多,几乎挤满了光线下的空间。
阳光下如此,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又是什么样子呢?
李漼看去,却见这些地方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呵呵……”
李漼开口轻笑,随后抬手推倒那堆积如山的奏表,起身爽朗笑道:
“田允,把乐师和伶人都叫出来!”
“奴婢领命……”
田允不懂皇帝刚才那番举动是在干嘛,他恭敬应下,随后走向偏殿,将数百名伶人与乐师叫出来。
眼看伶人与乐师各自选择位置站好,将各类乐器摆好,田允这才回头躬身询问道:
“陛下,是奏《清商乐》还是《散乐百戏》?”
田允口中两者,并非单指两首乐曲,而是指两种风格的乐曲。
前者是南朝旧乐的泛称,后者则是指民间舞乐的泛称。
此前李漼最喜欢听这两种乐曲,可面对田允的询问,李漼却爽朗的笑道:
“靡靡之音,有何好听的?”
“朕要奏乐……奏《破阵乐》!”
他的话音落下,田允及所有乐师和伶人纷纷错愕,毕竟《破阵乐》若用来表演,理应按照舞图表演,但这舞乐明显不适合当前环境。
“对!奏《破阵乐》!”李漼爽朗笑着。
田允见状,当即示意伶人与乐师们准备。
伶人与乐师们见状,当即便手忙脚乱的准备起来,而李漼重新坐下,笑容洋溢的看着他们。
不多时,乐师在殿内两侧准备就绪,一百二十八位伶人形成舞队。
他们左面呈圆形,右面呈方形,前面模仿战车,后面摆着队伍。
当乐师奏响乐曲,舞队的队形也随着曲子缓缓展开,像簸箕伸出两翼,仿佛战阵对敌那般。
李漼瞧着队形展开,耳朵听着《破阵乐》,手不自觉放在膝盖上打起拍子,嘴里跟着唱了起来。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
“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