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贾璋分析人君之望...
第79章贾璋分析人君之望
中秋节休沐后,贾璋就离开荣国府上学去了。
刚到国子监,贾璋就被请去叶士高那里,听他复述中秋节宫宴上的变故去了。
参加中秋宫宴的宗亲人数不少,里头总有嘴巴不严的人。
因此各位阁老对中秋宫宴上发生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叶士高是杨宗祯的学生,对中秋宫宴上发生的事也了解颇深。
在给贾璋讲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叶士高道:“陛下很满意景王殿下的回答,你师祖给你们这些小朋友出了题目,殿下的回答好在哪里?”
叶士高拈起了一炷线香,插到了黄铜白鹤香插上面。
点燃线香后,叶士高笑道:“景王殿下的奏对,我刚才已经说给你听了。现在你就在我这里把你师祖留给你的课业写了吧。”
贾璋听话地拉开了窗边的红木圈椅,这里是他往日里来叶士高这儿听讲的座位。
坐下后,羊毫笔蘸上了徽州墨。
他轻轻动笔,雪白的宣纸上被拖出一道迤逦的痕迹。
待到线香燃烧过半,贾璋吹干了自己的答卷,将其交到叶士高手里。
叶士高接过他的答卷,细细读了。
他点了点头,贾璋的答案让他很满意。
在把贾璋写下的答案背下来后,叶士高就把贾璋的答卷扔到了火盆里。
橙黄色的火苗烧没了卷纸,叶士高向贾璋解释道:“师相让你们手书而非口述,是为了让你们在写答案的过程中把思路整理清楚。但在写完后,这答卷最好还是不要留下来为妙。”
就算贾璋写得小心,也不能保证完全不犯忌讳。
听到叶士高的话后,贾璋轻笑道:“还是师祖大人谨慎,弟子叹服。”
叶士高揉了揉他的脑袋:“小混蛋,没见到阁老就别在师父这里乱拍马屁了。我就不信你想不到这些,要不然你的答案怎么写得这般小心?”
贾璋把黄铜白鹤香插上的香灰倒掉,对叶士高道:“师父,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叶士高弹了贾璋一个脑瓜崩:“别和师父撒娇,快回去写你的文章去吧。”
贾璋捂着脑袋,拿着叶士高给他的一沓时文卷子跑了。
回到宿舍后,贾璋做了一篇时文后才静下心来。
根据师父的讲述,贾璋已经勾勒出了景王的形象。
善于隐忍,胸怀城府,有天子人君之望。
不过到底能不能成为陛下目成心许的储君,还要看景王接下来会怎样行事。
至于为什么非得强调陛下的目成心许,答案也很简单。
诸王里没人有唐太宗那样的本事,也没人有唐太宗那样的威望与决心。
当今陛下更不是高祖李渊,其人心术之深不亚于前世的嘉靖皇爷,英明神武亦不亚于文景二帝。
自从废太子离世后,乾元帝更是把京畿兵权死死地握在手里。
禁卫、御林军和三大营里,参将以上的将官全都换了好几次的血。
就连京营节度使都从王子腾换成了严敬这个绣衣使者出身、被清流文官指着鼻子骂做奸佞的酷吏独臣。
以诸王的本事,哪里能说动这些身家性命系于皇帝一身的丘八和他们一起造反呢?
龙之为物,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
在乾元帝这样被权力异化的皇父面前,景王必须做到
隐介藏形,做那仁孝表率,才有可能得到皇帝的目成心许,进而登临帝位。
若他行事不慎,乾元帝随时都能把四皇子给放出来。
至于向来备受宠爱的瑞王……
贾璋并不觉得这位王爷有什么登基的可能。
乾元帝绝不是那等以情乱志的皇帝。
否则义忠亲王也不会被他废掉太子之位。
所以甄贵妃母子又凭什么觉得皇帝会因为宠爱,就把皇位交到瑞王手中呢?
当年废太子不比他们得宠?
江南局势糜烂,乾元帝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这些窟窿和他自己南巡有关,所以他才不愿意掀开这个盖子。
但他会看这些窟窿顺眼吗?
当然不会。
若乾元帝真看得顺眼,又何必让林如海、萧清芬等人代他监视江南?
所以瑞王登基的可能性并不大。
究其根本,还是甄贵妃母子的眼界太狭隘了。
譬如说丝捐,林姑父和他说过甄家在织造局里渔利的数目。
他心里算过,甄家渔利的数目已经将近江南丝绢的一成了。
根据他前世的经验,他能够推断出来,在不影响国家财政正常运转的前提下,皇帝与底下各层官吏每年最多能抽走两成半的丝绢自用。
甄家分走了一成,各级大小官吏也要分走半成,这就意味着乾元帝的内承运库也只能分到一成。
和甄家一样。
五五分成,哪个皇帝会满意这样的分配方案?
或许甄家人会觉得他们根本没犯错,毕竟他们截留的钱也没花到自己身上,而是贴补给了瑞王殿下。
但在皇帝那里,若皇帝高兴,他会觉得这些银子是他给宠妾爱子的赏赐。
若他不高兴,这些银子就是甄家大逆不道的罪证。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顾此常常失彼,贪小必然失大。
这是亘古未变的道理,可惜身在局中的人总是看不明白。
贾璋不知道杨宗祯会不会喜欢他的答案。
他也不去多想,照常去听国子博士授课,做诗词义理文章,依旧刻苦读书罢了。
他的国子监的生活非常平静。
因为国朝重视太学教育,国子监的风气一直都不错。
叶士高为人清正,心里更是存有一腔热血,他见不得潦草塞责、浮夸奢顽的学生,更见不得敷衍差事、盗窃学生文章的夫子。
自他来后,国子监的学风竟比原来还要清正三分。
因为这件事,不知多少监生对叶士高感激涕零。
他们对贾璋的态度也相当友善。
当然也有一些纨绔学生、贪弊夫子对叶士高暗含衔恨的,可叶士高和贾璋这对师徒的靠山是杨宗祯杨阁老,这些人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
九月第三季度的季考成绩出来了。
贾璋又得了一次榜首。
叶士高心知自家学生翰林院历事的机会已经稳了。
他为了防止外人说他给学生走后门,都把出题的机会让给国子监的两位司业了。
如今贾璋考出了好成绩来,总算没有辜负他的良苦用心。
而贾璋也收到了杨宗祯对他的答卷的看法。
杨宗祯说他答出来的潜龙勿用与隐介藏形两个词语非常好,对局势的分析也非常到位。
捧着杨宗祯的《诫子书》手书,贾璋对让叶士高笑道:“师父,我表现得
好吗?”
叶士高直接用孔明的话回答了他。
“小贾解元⑿[(.co)(com),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你现在这副模样可不淡泊,反倒像是偷了鸡的狐狸,叼了鸟的野猫。”
言罢,师徒二人全都笑了起来。
而景王在明察暗访后,也查到了刑部走水的真正原因。
原来是刑部员外郎周鸿渐想趁人不备,烧毁他小舅子的犯罪证据。
结果一不留神打翻了油灯,这才酿成大祸。
周鸿渐担心这会牵连到自己的前程,慌乱之下逃跑了。
但最后,还是被明察秋毫的景王殿下查到了他犯罪的证据。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周鸿渐和他小舅子都被流放了三千里。
贾璋心里很清楚,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
事实也确实如此。
派人去刑部纵火再栽赃给景王,本是瑞王设下的计谋。
但景王发现了瑞王的手脚,因此将计就计,这才唱了这一出大戏。
中秋夜宴上,他对着乾元帝唱念做打,表现了自己的忠孝和谨慎。
而在中秋夜宴后,他又表现了一把他的大度与宽容。
“周鸿渐背后的人是苏州织造李仲元。”
景王说完这句话后,便恭恭敬敬地向乾元帝呈上了周鸿渐的供词。
他站在乾元帝面前,垂着眸子道:“此事牵连到了十二弟,儿臣想,最好还是不要声张出去。”
李仲元和甄应嘉是儿女亲家,谁不知道他们和瑞王是一伙的呢?
景王满面愁容,艰难地道:“儿子受些委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皇家的颜面。”
“十二弟的附庸随从自作主张,挑拨我们兄弟相争,以至牵连国事,这并非好事。儿子担心外朝大臣们听了后,会对皇家有谤讪之语。”
景王这告状的手段相当高明了。
看起来他是在替瑞王求情,是在为朝廷考虑,实则他已经把瑞王的缺点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
若李仲元在自作主张,那瑞王就是管不住手下人的废物;若李仲元是遵命行事,那瑞王就是为了排除异己、打压兄弟而不择手段的小人。
乾元帝细细读了景王呈上来的供词。
上头细细写了周鸿渐是怎样被李家培养出来的瘦马缠上的,又是怎样被李仲元暗示着跑去刑部纵火的。
周鸿渐和周鸿渐的小妾都还活着,他们全都按了手印。
乾元帝闭上了眼睛,揉了揉自己的晴明穴。
他忍着头疼对戴权吩咐道:“去,拟一道旨意,罢了李仲元的差事,把萧清芬调过去接任苏州织造。”
戴权连忙点应是,跑到一旁草拟圣旨去了。
而景王壮着胆子过去代替了小太监的位置,手法轻柔地为乾元帝按起了太阳穴。
“国事操劳,父皇若能好生保养龙体,才是四海之福。这些日子儿臣和晟儿一起为父皇抄了好些卷佛经,如今已经供到了皇觉寺里,只望父皇能永远康健。”
他这样说,乾元帝心里高兴了一点:“你是个孝顺的,朕都知道。”
“但你身为龙子凤孙,不能对佛道过于痴迷。什么三花聚顶,什么极乐世界,全都是镜花水月。当权之人,绝不能被僧侣羽士的无稽之谈所蒙蔽。小六,你记住了吗?”
乾元帝的声音很轻,但对于景王来说,这道轻轻的声音却不啻惊雷。
好在景王知道父皇希望他给出什么样的反馈。
他受宠若惊地道:“多谢父皇教诲,儿子全都记住了,日后也会好生教导晟儿的。”
景王张口不离儿子的态度唤醒了乾元帝的慈父心肠:“唔,晟儿读书读到哪里了?功夫怎么样?”
“四书五经都读通了,武功比儿子年轻时好得多,晟儿能挽九石的弓箭呢。”
戴权瞧着乾元帝和景王的气氛,心里松了口气。
但是如果可以,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待在乾清宫里。
作为一个没有野心,只想保住性命平安养老的内相,戴权一点儿也不想成为陛下选定景王殿下的见证人。
所幸陛下没有直接把景王殿下定为储君。
在乾元帝的呼唤下,戴权终于呈上了贬谪李仲元的圣旨给他过目。
又在乾元帝的要求下去内库里取了一对白玉如意、一对绿玉斗以及一张宝弓出来。
他要去景王府,代替乾元帝把这些东西赏赐给景王世子。
这是乾元帝对景王世子的勉励,同样是景王亲自给他儿子挣来的,皇城内独一份的体面与风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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