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情蛊

苏湄再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梦中的一切仍历历在目。
 




从马车到浴池再到之后的锦被玉枕,两人紧贴时烫灼的胸膛与手臂,不堪入耳的交迭水声,所听所感都似真实发生过那般。
 




她着急起身,看到镜中人儿红殷红的眼尾和未消的泪痕,才后觉幸而家中无人,否则难说方才梦中她有没有当真哼出些莫名的声响。
 




“好奇怪的梦。”
 




苏湄往脸上扑了些冷水,在院中吹了吹风,才觉脸上燥热褪去许多。
 




几次梦里,那谢渊在郡主面前尽像是个没脾气的小狼犬,无论郡主如何赶他说他,他都垂着眼低着头挨训听话,在外人面前露着锋利的牙,在郡主面前却要连爪子都收好,生怕伤着她分毫。
 




她本以为那不过是一个幕僚的本分,对主子的衷心。
 




但经过今日这场梦后,似乎一切都变了滋味。
 




这两个看似别扭的,倒像是心慕彼此却不敢说的。
 




苏湄抬头看到渐要爬上屋檐的圆月,呢喃:“既是两情相悦,那又为何不肯坦白心意,偏要互相折磨?”
 




阿玉不是说过,对心上人便该坦露喜欢不藏心思?
 




苏湄想不明白,也不愿再去想。
 




梦中的郡主与看不清眉眼的谢渊究竟是何人,与她又有何关联,似乎只有待她记忆恢复,才能明了其中始末。
 




如今她要花上心思的,当是她与阿玉几日后的昏礼。
 




只愿剩下这些时日里,她不会再做些奇怪的梦才好。
 




——
 




青阳殿建在摄政王府的西院。
 




因那处近府中荷塘,苏淮卿从前最喜雨中赏荷饮茶,以得心宁片刻。
 




每每此时,恬静淡雅如她,与那雨中荷,水中影,热气水汽缥缈布成画,谢渊在旁望着,久久挪不开眼,回不了神。
 




如是他心中也会生出一丝邪念,若是就这般将她困在这画中,永远永远,惟他在旁相守相伴,坏了所谓尊卑礼节,忘了前尘仇怨、嗜血过往,哪怕负了世间所有,只要有她在,是不是此生也算得圆满。
 




可他忘不了、放不下,亦做不得。
 




苏淮卿何等昭昭明月,他位卑微贱,如何能够得天上月。
 




若非有幸得她怜悯,于深渊中窥见月光一隙,他恐怕早已被累累恨怨血仇压得身死,化作厉鬼纠缠在这人世间。
 




于是他隐忍负重,暗中筹谋,步步为营,终得一日立于皇权之上,本以为终于能够配得上她时,她却似人间蒸发没了音讯。
 




朝中内外都传她已是坠崖身死,劝他节哀顺变莫要执念强求,可他谢渊不信。
 




凭何那魏呈翊能生还,她不见踪迹,却要被传身死。
 




皆是妄言!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当真最后是寻得她已身死,那便待他仇怨得报后也随她去,与她葬在一处。
 




今夜月圆,打理庭院的小厮们按往常规矩已被张铭遣走,如今偌大庭院之中,惟两棵香气正盛的桂花树与谢渊一人而已。
 




苏淮卿喜欢桂花香气,从前说过想在郡主府也能日日见到桂花,当年为讨她欢心,他任务途中差点没了命也不忘带几株闻名的昶族桂花回京,亲手种下又悉心养了三年,才终于开花,却难成大树,但做成香囊足够。
 




于是他怀着私心,叫人做了两个相同模样的香囊,予她月白那只,自己贴身藏着青黑那只。